顾家，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虽然以当下情形，顾家迟早要完，但这未免也太快了。
外行人只觉大快人心，内行人却看出幕后有推手。
萧寒星从手机中抬起头，望向宽大办公桌后的男人。
光影似乎对他特别眷顾，认真工作的侧脸，是再厉害的画家也无法描绘的一幅画。
她坐的沙发又比他的位置矮，略微仰视的视角，更令他有种遥远的不真实感。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偏头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唇角微勾。
一个轻笑，打破所有的距离。
她回神，“你是不是有掺一脚？”
“一点点。”他十指在键盘上敲击，“主要是我二叔。”
“你再不说，我都要忘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小的抱怨。
孟修则把手上的内容编辑完，邮件发送成功，起身走向沙发，挨着女孩坐下。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顾家那位小姐，是在出国留学的时候枉死。”
他缓缓说道：“但她为什么出国，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萧寒星眸光转了半圈，落在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领带夹上，“和你二叔有关？”
“那时我大概五岁……”
约二十年前，顾家在顾老夫人的经营下发展势头大好，很有跻身燕城一流豪门的潜力。
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女主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对原配的女儿也不能差。
那段时间，她经常带顾南宛出席各种活动和宴会。
顾南宛外表娇柔脆弱，性格却坚韧果决，这种反差别具一番魅力。
而孟修则的二叔孟承昊，英俊冷酷，寡情薄意，多少千金小姐的心碎在他脚下，他也只觉得碍事。
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不过，这样一对年轻、优秀且单身的男女，爱上对方，还需要什么理由？
即使顾老夫人不满顾南宛找到这么好的对象，也知道这桩姻缘若是能成，对顾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孟家的态度却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某次聚会，孟老爷子对老友说：能嫁进孟家的，至少三代勋贵，五代富贵，其他小门小户就别妄想了。
孟老爷子这话很狂，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孟家之所以是第一豪门，当然不是因为有钱。他们在旧时就是高门大族，祖上出过不少名士，一直传承到现在，家族底蕴深厚，绝不是同样有钱的新兴家族可比。
当时孟修则都五六岁了，他的父亲自然早就结婚；他的三叔也已经订婚。
嫁进孟家能嫁给谁，也只有孟承昊了。
况且私人聚会的话能传得人尽皆知，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顾老夫人彻底歇了心思，还责怪顾南宛勾引谁不好，偏要肖想孟家人，可千万别给顾家惹祸！
且不说顾南宛怎么想的，孟承昊可不是对父母言听计从的愚孝之人，就这样跟孟老爷子杠上了。
孟老爷子用尽手段，孟承昊就是不肯屈服，父子俩关系降到冰点。
孟老爷子搞不定儿子，转头给顾家施压。
顾老夫人最会趋利避害，生怕得罪孟家，用最快的速度把顾南宛丢到国外。
顾南宛出国那几天，孟老爷子把孟承昊骗回祖宅，关了起来。
这一去，顾南宛再没有回来。
她的死讯传回华国那一天，孟承昊在孟老夫人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头，舍弃孟姓，脱离孟家。
从此，不知所踪。
……
听完这段往事，萧寒星沉默了很久。
“是我爸把二叔放出来的，可惜还是晚了，如果二叔能及时去找顾女士，也许会是另一个故事……”
孟修则叹息，“自那以后，爷爷就不准别人提起二叔。知道内情的只有孟家几个人，外界都以为二叔是为情所伤，远走他方，久而久之就把这事忘了。”
萧寒星忽然靠过去，抱住他，“你和你二叔还有联系？”
“偶尔。”他在女孩耳边低声道，“他在s国。”
“……没结婚？”
“寡情的人一旦动了心，就收不回去了。”
她把男人抱得更紧，“我一定努力活个长命百岁，绝不让你做鳏夫。”
“说好了，”他低头擒住她嫣红的小嘴，在唇齿间呢喃着，“……不许食言。”
她尝试反击，但总是被轻易压制。
最后，还是被欺负得一塌糊涂。
枕在他腿上匀气，看着头顶上那张可恶的脸，萧寒星忽然想到什么。
“所以，在你爷爷那里，我大概也是顾女士那种待遇？”
当年的顾家实力其实不算差，却还是入不了孟老爷子的眼。
换成无父无母的她……
“可能更糟。”
“你真老实，就不怕我被吓跑了？”
“那我就跟你一起跑，不是说过要带我私奔？”指腹拂过红润的唇，捧住她的小脸，“放心，二叔经历的那些，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你爷爷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希望我怎么做，忍吗？”
女孩一脸严肃，他也认真道：“你连我都不需要忍，更没必要为了我忍让我的家人。”
她眨了眨眼，又问：“难道你不觉得这样是不重视你？”
“怎么会？”
男人垂眸思考了好半晌，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没谈过别的恋爱，无法比较……可我始终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包容，却不能委曲求全。如果你要勉强自己才能和我在一起……”
他的嗓音很低，低得发哑。
“真有那一天，我宁愿你离开我。”
萧寒星被彻底震住了，怔愣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眼前忽然变得模糊，鼻子酸得要命，她哽咽道：“好好的你说这些干嘛……”
女孩扁着嘴，泪水汹涌，哭花了脸。
除了小时候仅有的那次，孟修则从未见她哭过，还哭得这么可怜。
他觉得自己话都不会说了，只能无措地将人抱进怀里，在她背上轻拍安抚，“宝贝儿，别哭……”
“我不爱听这个！”
“好好好，我不说了。”
“不行……呜，你把话给我收回去。”
衬衫被哭湿了一块，泪水滑过胸膛，渗入肌肤，变成雨水落在他心里。
“我不会收回，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你还说！”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睛和鼻头红红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掉，实在是可怜极了。
他的心揪成一团。
“你再说，我现在就找个男人——”
后面的气话被他用嘴堵了回去。
“……我收回刚才的话。”
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做你自己，其他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