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安把烟杆朝他扔过去,大声咆哮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你怎么敢提分家?”
这阵势,把虎子吓着了,他赶紧去找亲妈胡慧芳,而胡慧芳手里捧着好几个碗。他突然跑过来,撞到她身上,她站不稳一个趄趔,手里的碗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裂声。幸好孟思明早早地吃完饭,出去找同学玩了。许秋平也炸毛:“家里父母还在,分什么家?再说思明还小,分家他怎么办?”
孟广安的烟杆擦着儿子的眼角过去,在眼睑那儿留了一条烟灰线。孟思昭擦了擦眼角:“我妈早就不在了。”
声音冰冷而无情。就这一句,让许秋平无话可说。她凶是凶,绝对不敢违心说她把孟思昭姐弟俩视如己出。孟广安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地:“你现在当军官了不得了,眼里没我这个父亲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想分家,必须得等思明成年,不然你就等着让人戳你脊梁骨!”
许秋平在一旁哭喊:“都不知道那个黑心肝的女人都跟你说了什么,你三年不回来,一回来就撺掇你分家,这种人根本就不想让我们家宅安宁,我就说趁早把她休了赶回金家寨。”
孟思昭的表情像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既然不得安宁,那就早点分家,各过各的。村子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孟广安又大声吼:“村子里是哪样?你看看思德还有思辰,他们闹分家了吗?你是挣了几个臭钱眼里就没有我这个父亲了是吗?”
“臭钱”这两个字扎得孟思昭心里很疼,他看向父亲,尽量克制道:“我的臭钱寄回来给家里盖了房子,金穗和娟娟婷婷住矮破的厢房,盖破被子。家里正经的壮年劳动力不干活,却嫌娟娟婷婷是累赘。我寄钱回来是希望你们对娟娟婷婷好一点,而不是我有义务养这一大家子。”
“思明是你的弟弟,你既然要养娟娟婷婷,怎么就没有义务养他?养儿防老,孝顺父母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许秋平质问他。“思明是我一个人的弟弟吗?孝顺父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
说完他看向陈大春和胡慧芳:“你们没有责任?”
陈大春不说话,胡慧芳开口:“我们怎么没责任?我们夫妻俩天天出去上工,挣的工分都算在家里,一年下来分到手里却没几个钱。”
看她忿忿不平的样子,孟思昭冷笑:“那这次就一起分了,省得麻烦队里两次。”
“你这个不孝子!过去是我太纵容你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孟广安快要气炸了,他自己说要分家不够,还要把陈大春夫妻也一起拉下水。金穗在二伯家这边吃饭,听见自己家那边有吵架声,皱了皱眉头问:“怎么回事?我不在家也吵?”
孟思兰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向大家汇报:“不好了不好了,要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
孟思伟问她。“三叔和思昭哥要打呢,听说思昭哥要分家。”
听到这话,金穗赶紧放下碗筷,拔腿就往自家院子里跑。她担心真打起来,孟思昭吃亏,毕竟腿上有伤。孟广成也放下碗筷,吩咐妻子和女儿:“你们在家看着孩子。”
思兰转身再想往外面跑,被贺淑芬喝止:“你一个女孩子家少去搀和那种事。”
金穗跑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孟思昭对自己父亲说:“我今天说要分家,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不管你们怎么闹,这家是一定要分的。”
许秋平见她来了,正好拿她当出气筒。她指着她大骂:“你到底是什么居心啊?偷领了工资,现在竟然还教唆他分家,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可怜思明,小小年纪就没人管,你们这样做是会遭报应的!”
金穗吃惊:“我什么时候教唆他跟你们分家?”
孟广成带着两个儿子随后赶到,听到这话气得眼皮子直翻:“老三家的,你说这话就过分了啊。分个家你说他们遭报应,至于吗?”
“三年不着家,一回家就要分家。他这是要分家吗?这是往我心窝子上扎刀啊!”
孟广安对二哥说。孟思昭脚还痛,他扶着墙坐起来:“你们不用拿孝顺拿为人父母的威严压我。若是真要追究这一点,过去我和姐姐的事就不说。单就这三年来,你们如何对金穗和娟娟婷婷,村子里的人都看在眼里,不用我多说了吧?三年不回家不是我的本意。在部队要演习,要出任务,还要学习,这一次回来,还是因为出任务受重伤,在恢复期请了病假回来的。我每个月身上只留五块钱,剩下的都寄回家来,就想你们别为钱的事情闹矛盾。”
听说他受伤,孟广成赶紧去扶他:“唉,受伤了你回来干什么呢?”
孟思昭盯着父亲说:“我不回来,怎么知道家里竟然是这种情况呢?二伯你们不用劝,这个家必须要分。如果不想分,那我就把金穗和娟娟婷婷带走。”
这一招着实狠,孟思昭要真把金穗她们带出去,以后是真捞不着他的钱了!孟广安也看儿子,眼神里全是恨:“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这不是逼你,这是我最无奈的选择。”
孟思昭说。“我不活了!”
许秋平喊着就要去撞墙,陈大春眼疾手快将母亲拦下。她坐在地上,双手捶地:“嫁进这个家辛苦操劳十几年,你说我对你们不好,我又几时让你们吃不饱穿不暖?几时又打骂过你们?”
金穗冷笑:“你别讲理讲不过就在这儿要死要活的。你不是最嫌弃我们三个人吗?连吃几个鸡蛋都要闹得要死要活的,这会儿装什么好人?”
陈大春见自己亲妈坐在地上撒泼,又被孟思昭和金穗夹枪带棒的嘲讽,脸上过不去了。他不耐烦地吼:“不就是分家吗?让他们分就是了!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还养不起你们还是怎么的?”
金穗堵他的话:“别在这儿混淆概念了,我们是分家,可没说不养老人。不过你们也去看看,谁家父母还在壮年就等着儿子养的。”
儿子突然提分家,对孟广安来说是一种耻辱。他作为一个家庭威严最高的人,什么事情必须由他拿主意。现在事情竟然掉了个头,这还有天理了吗?不过看孟思昭那高大的身材,他是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随意拿根鞭子甩过去,现在他只能把所有的怒气都朝金穗身上撒:“你给我闭嘴!我孟家的事情几时轮到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