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完再烤的豆腐片，更入味，也更有嚼劲。金穗挟了一大碗给吴海兰拿回家。她把昨天晚上的剩饭熬成粥，配着五香豆腐吃个早饭，随后又去研究麻辣味的豆腐。中午生产队下工，孟广和派了三儿子孟思凡到各家各户通知晚上开会。虽然金穗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不过孟思凡还是过来通知她。金穗跟金秀在院子里忙活。金穗问他：“你爸说没说为什么事开会？”
孟思凡摇头，红着脸说：“没说。”
金穗看他羞涩的样子，再看一眼金秀，她也不好意思地把头别到一旁去。她打趣道：“思凡，你不至于看见个女生脸就红吧？你以前在学校没跟女同学说过话？”
孟思凡低声答：“很少说话。”
金穗笑道：“就你这样的，以后怎么娶媳妇呀？”
金秀抢着说：“他二哥都还没个谱呢，他着什么急？”
让金秀这么一说，孟思凡更不好意思：“嫂子你晚上七点半过去就成，别耽误得太晚。”
说完就朝院门奔去。金穗叫住他，让他带些五香豆腐片回家吃。待晚上吃完晚饭，金穗拎上手电筒，带金秀和双胞胎去往大队部。大队部前面是晒谷场，已经有人来了，小孩子到处窜。一到了那儿，孟思明过来把娟娟婷婷带走。金穗乐得轻松。现在要增加新口味的豆腐，平日里还要看着两个小丫头，她真觉得忙得有些吃不消。贺淑芬也来了，正跟一群女人在聊天。见了金穗，招呼姐俩过去。问候几句，就有人开始往金秀身上扯了。金秀今年十八岁，到了该说亲的年纪。现在金穗在孟家湾是个能干的人，金秀过来帮忙，好些人也见识了她的利落能干。就有人动起了心思，想与她说亲。孟家湾这儿，适龄的男青年一抓一大把，关系近点的有大队长家的孟思俊，还有二伯家的孟思伟，吴海兰家的两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小叔子。金秀听老娘们聊她的事，马上拒绝：“可别跟我谈这些事，我还不想嫁呢。”
有个人说：“咋了？你还看不上我们孟家湾的男人？”
金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姐夫是部队的连长，我嫁个排长没问题吧？”
“啧啧！好大的口气！”
有人酸酸地说。金穗唯恐明天这些人传闲话，便替妹妹说明：“她现在还不着急，我寻思着有没有机会让她出去学点东西。”
贺淑芬有些失望地说：“可是真没有相中人？谈对象也不防碍她出去学习呀。”
金穗不赞同她的意见：“她还年纪，不太懂事，不能一心二用。”
恰巧孟思兰也过来了，把金秀叫走。金穗随后问大伙：“今天为的什么把我们叫过来开会？”
贺淑芬摇头：“不知道。白天也没听说。”
晒谷场上人声鼎沸，男人们聚一堆，女人们聚一堆，小孩子跑来跑去玩捉米藏。孟广和到来之后，费了好大劲才让大伙儿安静下来。孟广和点评了一下最近大家做工的情况，还是有些没觉悟的落后分子。随后，他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今年一苗已经种完了，接下来施肥除草打虫是很关键的，这些工作做得好不好，决定我们上半年是吃饱还是挨饿。”
说完他停下来，看众人的表现。有人马上问他：“大队长，你想怎么做？”
他便顺着那人的话说下去：“我想了想，打算做一个改革。把水田的面积量一量，按人头划分，然后由每个家庭承包，自己管理！”
话一说完，晒谷场上一片哗然：“队长，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队长，是上头的政策吗？”
“那承包了我们还要不要跟大队一起上工？”
……金穗听了却很骄傲，这个主意是她提的啊，竟然被队长采纳了。孟广和看看人群里的金穗，清清嗓子，双手做出向下压的姿势，示意大家安静：“这不是上头的政策，是我最近想出来的。我们生产大队是一个集体，每天大家一起上工。怎么说呢？有人是积极干活，有人是磨洋工。有人磨洋工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算准了大队总会给他分粮食。富不了但也饿不死，他又为什么要卖力干活儿呢？”
有人问他：“大队长，你说这样不好，那全国不都是这样子干的吗？”
孟广和冷笑：“看看你们家的自留地，全大队最懒的人自留地也种着好东西。所以还不能证明这样是行不通的吗？”
金穗听到了孟广安的问题，问道：“大队长，如果要这么让家庭承包，但有的人就是不干活，没粮食分了他怎么整？还活不活？”
孟广和回答：“嗯，这个问题问得好！把田分出去，有的人自己愿意饿死都不愿意干活，那我们管他干什么呢？是不是？”
他一回答完，底下马上又交头接耳地议论。金穗所在的这一拨人里，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不好。因为其他地方没有这样的先例，没有谁敢贸然地尝试。“唉，干自己的，也怕干不动，万一碰到了天灾，粮食减产，那不得饿死？”
“真碰到了灾，那国家也得管呀。”
“说是这样说吧，那万一不管呢？大队有粮食，我们还能凑一凑对不对？”
孟广和听着底下讨论了一阵子，随后又让他们安静下来，粗着嗓门问：“你们有什么意见和看法？”
吴海兰扯着声音问：“大队长，像我们家吧，有思其这样不干活的人，也有几个没成年的劳动力，我们不得饿死？”
她的这个问题，也是其他大多数人的顾虑。孟广和说：“难道我们现在集体上工，不是在养这些没成年的劳动力？我把田分给你们承包之后，你还可以再分嘛，各管各的。”
吴海兰说：“要真这样干，你还指望他能交公粮？他自己都得饿死了。”
孟广和说：“他不想种地也行，能挣钱嘛，他从别人手里买粮食充公粮也成。我不反对。”
这个说法，得到了有些人的支持：“像思其这样游手好闲的人，不干活还要按人头分粮，对那些劳动力多干活积极的家庭来说，确实是不公平。”
孟思其原先跟陈大业在一起游手好闲，现在忙完了春种，他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幸好没在现场，不然这场会议要成他个人的批斗会。孟广和又听了一会儿大伙的唠叨，觉得火候到了，便指着金穗这边喊道：“金穗，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