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凡两手搓在一起，纠结地说：“嫂子，金秀安全到省城了吗？”
金穗一边推门进屋，一边笑着说：“到了吧。顾老师去火车站接的，她那么大个人，应该不会丢了。”
他跟着走进来，眼睛盯着地面看，小声说：“要不去邮局打个电话问问呗！”
金穗放下桶要晒衣服，侧头看他，促狭地说：“我今天没空去公社。”
他急忙接过话：“我有空，我骑车去邮局打，你把顾老师电话号码告诉我就成。”
金穗不同意：“那不成，谁知道你会不会找机会乱给顾老师说什么不该说的。”
孟思凡举起手指放到耳旁：“嫂子，我保证不会乱说。”
金穗把衣服晾到竹篙上，不回应他。孟思凡急得满脸通红：“嫂子，你相信我吧！我已经为自己前两天的冲动后悔了。我就想知道她有没有顺利到省城，别的我不敢乱说。嫂子，求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吧！”
金穗看着眼前这个语气诚恳的少年，心软了些，便放下手里的湿衣服，进屋去把顾璇的电话号码抄下来，递到他手里：“这是顾老师办公室的电话，你等下午上班再打吧，这会儿你要是到了公社，她也下班了。”
孟思凡接过那张小纸，兴奋地说：“谢谢嫂子。我去公社给你买糖回来。”
金穗说：“电话费不便宜。你家里才赔了一百块钱，你省点花。”
孟思凡点点头：“我知道了，嫂子我都听你的。”
说完就飞奔出去。待他走之后，方敏从屋子里出来，问金穗：“刚才你在跟谁说话呢？”
她一边晒衣服一边回答：“是孟思凡，大队长家的小儿子。”
“他是不是在问秀儿的事情？”
方敏又问。金穗点头：“是呢，说要去打电话给顾老师，问接到秀儿没。你不睡了吗？”
方敏还是一脸疲惫：“不睡了，睡不着。”
“妮妮呢？还睡吗？”
金穗问。话音才落，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个小奶声喊：“妈妈，妈妈！”
金穗笑：“你先把妮妮带起床，吃点东西我们再说吧。”
方敏进屋去，把女儿抱到屋外来，对她说：“妮妮，这是大姑，叫大姑好。”
妮妮害怕，不敢叫人。方敏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这孩子有些胆小。”
“没事，过两天熟悉了就好。你们去洗脸吃饭吧。”
金穗说。待母女俩吃完饭，金穗把方敏叫进她的屋子，心平气平地说：“嫂子，你来找我，是怎么想的？”
方敏把女儿抱在膝盖上，低头说：“之前我也想跟你一起做豆腐，但我放心不下妮妮，你也顾不了这么多人。现在听说秀儿去省城了，我想我可以顶替她走之后留下的空缺。你放心，我不会和妮妮在这儿吃闲饭的。”
金穗叹一口气，随后笑了：“嫂子，不说你和妮妮，就再多来一个人，我也可以让你们吃饱。你知道我关心的是另外的问题。”
方敏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她手指捂住眼睛又哭起来：“穗儿，我在金家寨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过不下去，我也不愿意你回去被他们虐待。可是妮妮始终是他的女儿啊，你们就算闹得再怎么厉害，血缘总是割不断的。”
金穗说。方敏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坚定地说：“没有什么断不了的人。你现在跟娘家断得这么彻底，我也可以。”
“嫂子，正因为我跟娘家断得彻底了，所以我必须要你给我一个态度。你往后跟着我干活吃饭，钱也是我给的，假若你跟金科跟婆家一直纠缠不清，你从我这儿赚到的钱还是让金科吸走了，我会不甘心，你懂我的意思吗？”
金穗看着她说。方敏限入一阵沉思。她娘家回不得，婆家也没办法呆，金穗如今是她唯一的依靠。金穗看她不说话，也没有逼她：“嫂子，你好好想想吧。你带着妮妮住我这儿，金科身体好了，要是三天两头上门闹，我们都别想过安生日子。我能把金秀送走，但你拖着个孩子能上哪儿去？”
这是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问题，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方敏的头又低了低，咬着牙不作声。金穗坐在椅子上没说话。妮妮坐在妈妈的腿上，看两个表情严肃的大人，不敢吭声。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十多分钟之后，方敏抬头看着金穗说：“我离婚。我跟金科离婚！”
金穗没有马上采纳她的意见，问道：“你确定你可以承担离婚带来的后果吗？先不说能不能离得了，离了以后，你和妮妮都会被人看低的。”
方敏隐忍地说：“看低又如何？难道跟一个只会打老婆的窝囊废日子就好过吗？只要我过得舒心了，别人看低我又如何？我又不是什么领袖或者英雄，做不到人人喜欢。”
“以后妮妮会被别人笑话的。”
金穗再次提醒她。这句话触痛了方敏，她把女儿搂紧，头靠在她的后背上。她在做思想斗争。妮妮知道妈妈哭了，她从妈妈的腿上挣脱出来，摸着方敏的头说：“妈妈不哭。”
方敏哭得更加厉害。妮妮又说：“打人的爸爸，我们不要。”
这句话让金穗听得都愣住了，要知道妮妮才两岁半，除了说话清晰一些之外，根本不懂什么事。方敏把头抬起来，两只手背不停地去擦眼泪。好一会儿情绪缓下来了，她重新把女儿抱到怀里，像是安慰她似地说：“好，妮妮说不要，我们就不要了。”
最后她坚定地对金穗说：“我跟金科离婚。”
“你想好了吗？确定要这样做吗？”
金穗再次问她。方敏点头：“想好了。与其让她成天在暴力的家庭中长大，不如离婚带着她另寻前程。只要日子过得好，孩子身心健康，别人的看法又有什么重要？”
金穗点头：“你想得通就好。”
“可是，金科不同意离婚的，你爸妈也不会同意。我真想离婚，他们不扒下一层皮来是不会罢休的。”
方敏担忧地说。金穗叹气：“这个我来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