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莲甩一甩打人的抹布，没好气地说：“咱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哪个月不是抠着过？”
高立勋面无表情地对儿子说：“吃饭吧。以前我跟你这么小的时候，还挖野菜充饥呢。”
高宇不满意地嘀咕道：“现在让你吃野菜，你也吃不下去。”
高立勋伸手拍他的脑袋：“要吃吃，不吃就滚！”
那个孩子就不敢吱声了。一家人吃着没油水的菜，朱秀莲很不是滋味。吃了几口，她抬起头来看神色如常的丈夫，歪着嘴说：“侦察连连长的家属过来探亲了。”
高立勋像往常一样，应道：“嗯。”
“一来就去找一营那个乔参谋的妻子套近乎。人家可真是会拍马屁，下午又是给田如玉送豆腐片，又是搭火炖鸭子。”
高立勋不搭话，她继续往下说：“人家可是真精，知道你跟他男人同个级别，都不搭理我。下午在外头弄鸭子，对我说话还阴阳怪气的，”高宇扒拉着土豆，焉焉地说：“人家真要来，也要被你这碎嘴巴吓走了。”
朱秀莲放下筷子，怒气冲天地吼：“臭小子你敢嫌弃我？”
高立勋瞟一眼妻子，声音里不带感情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动不动就发火。”
朱秀莲顶嘴：“我就发火怎么了？我还不能管教我的儿子？你是不是心也飘在外头，想吃人家的鸭子去？”
高立勋放下筷子，把怀里的小女儿放到凳子上，进卧室去，关上门。两个小一点的孩子迷茫地看着妈妈。高宇不耐烦说道：“老是这样子，腻不腻？”
说完也摔门出去。朱秀萍虎着脸，照顾两个小的吃饭，还恶狠狠地说：“你俩千万别学你爸跟大哥这般没良心。回家吃就现成的，还想怎么样？”
金穗不知道要吃鸭子，竟然引得朱秀莲家里发生矛盾。锅里炖着鸭肉，她想起下午给田如玉的豆腐片，那玩意儿不能留太久，干脆拿出来，洗干净全切成块，待鸭肉炖烂了再放下锅去。做完这一切，田如玉和男人还没有回来，她在屋里无事，锅里的香气有些浓，她便要到外头去吹吹新鲜空气。料不到看到高宇站在门外。金穗不认识他，以为他要找人，便问道：“孩子，你找谁？”
高宇抹一抹鼻涕，说道：阿姨，是你家炖鸭肉吗？味道可真香！”
他年纪跟孟思明差不多。金穗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几岁了？”
“我爸是猛虎营三连连长高立勋，我叫高宇。”
原来是朱秀莲的儿子。其实她并不讨厌朱秀莲，像她这样的人，在乡下多得很。远的不说，就那个吴海兰，比起她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那都是以前。后来在她的影响之下，吴海兰的觉悟可比原来高得多。金穗也明白，想提高一个人的觉悟，大道理没用，钱才有用。她笑了笑，问他：“你吃饭了没？”
高宇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金穗说：“你等等。”
随后进屋去舀了一小碗鸭肉和笋干出来，递给他：“拿回家去跟弟弟妹妹们一块分了。”
高宇接过碗要走，金穗又叫住他：“我再给你其他吃的。”
从屋里再装出一份还没有下锅煮过的豆腐片。为了安全起见，她交待他：“你回到家里，再下锅煮一遍。”
高宇开心地点头：“谢谢阿姨。”
这孩子嘴馋，看着那个金黄色的豆腐片，忍不住吃起来。吃完两条不过瘾，又连着吃了几条。待回到家，豆腐片已经吃完了。朱秀莲还生着气呢，看见儿子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肉回来，尖叫道：“你哪儿来的肉？你是不是上人家那儿讨去了？丢不丢人？”
高宇辩解道：“我没讨要，是那个阿姨自己要给我的？”
“自己给？凭白无故地她干什么要主动给你？你给我还回去，不准吃！”
朱秀莲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到嘴的鸭肉要还回去？高宇才不肯。他把碗藏到身后，大声说：“我又不给你吃！我跟高宙和宝儿一起吃。你自己不舍得买，还不准我吃别人家的？”
听到外头闹，高立勋从房间出来，厉声问道：“怎么老是在家里吵吵？”
朱秀莲特委屈地说：“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吧？上人家那儿讨饭吃！”
高宇向父亲辩解：“是阿姨主动给我的，让我回家和弟弟妹妹一起吃。”
高立勋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那碗冒着香气的肉，对儿子说：“那就吃吧，吃完了把碗还回去，跟阿姨说声谢谢。”
丈夫发话，朱秀莲也不好再说什么。高宇欢欢喜喜地跟弟弟和妹妹分享鸭肉，吃得嘴角都是油。田如玉去一营找到乔行远，告诉他晚上跟金穗搭火炖了鸭子，让他回去吃饭。随后又让他给孟思昭打一个电话过去，通知他回家属院吃饭。孟思昭单位里还有些事，回到家属院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已经围在煤炉旁吃上了。金穗起身给他拿碗，有些不满地说道：“等你吃饭呢，这么晚才回来。回不来就说走不开好了。”
孟思昭盯着锅里的菜，双眼冒光：“不回来，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你不回来吃，我明天又能随意打发过一天呢。”
金穗把碗递给他。猛虎营和一营同在一个驻地，孟思昭和乔行远彼此都认识，就是没有深入交流过。一个在基层，一个在机关，没想到有一天两人能坐到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是因为女人。彼此打了个招呼，说几句恭维话，就不客气地吃起来。田如玉健谈，她说：“来了十多天，就这顿饭吃得最舒心。我跟金穗聊得来，剩下的日子就不会太枯燥了。”
乔行远开玩笑地说：“你俩是臭味相投。”
“是趣味相投好吗？”
田如玉撇他一眼，不满地说。孟思昭说：“嫂子，她身上有一大堆的坏毛病，你可得好好地纠正她。”
金穗瞥他一眼：“我有什么坏毛病？”
“脾气不好，有时候不讲理。”
他说。金穗怼他：“有脾气好的，你怎么不把人家娶了？”
田如玉说：“我倒觉得她脾气挺好的。今天你们营三连连长家属说没孩子的人不会过日子，她都没生气。”
“嗯？真没生气？”
孟思昭不太相信地问。“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当父母我省心。”
金穗念出在记忆里那个互联网的评论。其他三个瞠目结舌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