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坐在电脑前,查看订单以及轮船运输进度,忙得不可开交。公司前台同事过来找她,说有外国客户拜访,已经安排在会客室了。她放下手里的活,去会客室见人。单看身形,她就知道是那个北欧鸡毛的克里斯。身材高大,操着他引以为傲的纯正英伦腔英语,跟她打招呼。克里斯是她最讨厌的客户之一。一点儿都不大方,做生意爱压价,还爱薅羊毛,总之每次跟他谈个生意,总要把人折磨一遍。要不是她要攒钱买房子,早不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了。金穗脸上带着假假地笑,用英语跟他打招呼,然后开始聊点类似今天天气不错,你吃了没的话题。她知道克里斯最终会把正事说出来的。果不然,是为了上一批货来的。上一批货略微有点瑕疵,当时跟他通过气,他知道情况还又把价格压低了一点。结果货到了,他说不满意,但交易已经完成,也不可能退货。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压下一批货的价。金穗立场很坚定,她坚定地说没有办法压价。然后推说自己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让他离开。克里斯压不了价,哪里肯走?金穗还没想出别的理由来打发他,又有一个印度藉的客户进来,浓重的香气差点没把她熏死。他的英语地方口音很重,像个大舌头似的,听得费力。金穗知道他叫拉罕尔,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主。今天来是要找一批急货,价格好商量但要马上可以发货。金穗听得头大,说没有,最快调货也要两天。拉罕尔不同意,说必须要马上出货。金穗让他去找别家公司,他又不肯走。金穗看着这两个难缠的客户,打算去把老板请进来。结果这两个人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不肯放行。克里斯说下批货价格必须低一点,拉罕尔说今天必须要出货。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她耳边吵,最后她受不了,操着汉语大声说:“放开我!”
随后有一个声音在叫她:“金穗,怎么了?”
她以为是老板来了,可是左看右看,并没有找到老板的身影。她绝望地喊道:“老板,救我!”
耳旁又有人在说:“金穗,我是孟思昭,我在呢。”
孟思昭?孟思昭又是谁?这个名字听着怪耳熟的,可是长什么样啊?克里斯和拉罕尔还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为了摆脱他们的纠缠,她学着电视剧听过的咒语念起来。这个咒语真的很灵,那两个人瞬间就消失了。只是她的手还被一股力量抓着。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急得哭起来。耳旁的人说:“金穗不要怕,我回来了。有我在你什么事情都不要怕。”
金穗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一张被高原紫外线晒黑的脸,他朝她咧嘴笑。哦,她刚才做梦了,梦回到以前的那个世界。现在梦醒了,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人。那股抓着她手的神秘力量也破解了,因为孟思昭的手握着她的手腕。她瞬间就哭了。孟思昭以为她是看见自己回来,委屈地哭了。他伏身抱着她低声哄道:“媳妇,我回来了,你受苦了。”
金穗根本不是为这件事啊!她只是想回到刚才梦里的那个世界,去跟克里斯和拉罕尔做生意。越想越难过,眼泪就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哗哗地流。孟思昭替她擦掉眼泪,还一个劲儿地说:“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心里要不舒服,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高兴。”
金穗哭够了,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家里,而是躺在小小的病床上,旁边陪护的是孟思昭。她低声问他:“我怎么了?你怎么回来了?”
孟思昭说:“你发高烧晕过去了。我现在休假,所以回来了。”
听到他休假,金穗问他:“你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吗?”
孟思昭说:“不是,带着卫建华一起回来的。他在守着他媳妇呢。”
金穗了然,又问道:“我睡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孟思昭回答她:“现在是晚上十点,睡了五个多小时。送你到医院来,高烧快四十度,把我们都吓死了。幸好我回来得及时,不然……”后头的话他没有继续说。金穗看一眼窗外,长长地叹了一口的气:“又过了一天呀,不知道余晖找到了没有。”
孟思昭亲亲她的脸颊,说道:“你好好休息养病,那些事情不要操心,都交给我。余晖我会想办法去找回来的。”
金穗低头:“罢了,找不回来是他的命。”
之后便不想说话。孟思昭从暖瓶里倒出一点水来,再兑上凉水,扶着她起来哄她喝水:“来,喝点水,发烧需要多喝一些。”
金穗是很渴,就要伸手去接过杯子。孟思昭说:“杯子我拿着,你就着喝。”
她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还是拿了杯子过来,一口气喝完。这样疏离的动作,让孟思昭心里有些不好受。可是不好受也得受着,他知道她心里是有气的。金穗喝完水重新躺下,身子背对着他。孟思昭低声说:“你饿了吧,我带了些瘦肉粥过来,你吃一点。”
她冷冷地说:“我不饿,不想吃。”
“吃点对身体好。”
孟思昭哄她。金穗给他甩脸子:“不要你管,你走吧。”
烧已经退了,这会儿她身子乏得很,全身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嘴里也是淡淡的,淡得她一点心情都没有。孟思昭又去搂她:“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别虐待自己,把身体养好了,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好不好?”
金穗挣开他的手:“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孟思昭知道她心里是真的有气,而且这股气积攒了很久,不是凭他这会儿三言两语就消了。自从他们失联之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特别是照相馆着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真的被伤了心。眼下她病着,只能先顺着她的意。他站起来说:“我就在外面守着,你要有什么事就喊我。”
金穗说:“你给我滚远一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孟思昭听着这话,心里的痛如刀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