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他都怀揣着复杂而激动的心情。醉尘乡等昔日朋友也先后来跟他道贺,这样美好的日子,他多希望能够用胶水黏住,让每个光阴慢慢走。一切的美好,直到那个大雨滂沱的黑夜。他记得每一寸的细节,他不敢忘记。他也无法忘记。每当他稍有回忆,当年的痛楚就立刻击溃了他的神经。那个雨夜,是最疯狂的,最不真实的。大雨倾盆。风声摇曳着粗壮的树干,激烈的雷鸣电闪一道道划过夜空。鬼神嚎哭,窗外的夜好像崩塌的末日。房内的蜡烛熹微,不时被卷入的冷风扑灭。同样,在那个瘆人的雨夜,怀胎十月的玖如瑕,却也即将有了分娩的预兆。一品红梅看着她疼痛的样子,心也高高悬起来。他来回在屋里忙活着,端汤换布,细细地擦着妻子脸上的汗水。他紧紧攥着玖如瑕的手,因为玖如瑕不想他离开。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初遇时的她,柔弱而彷徨,面对自己,好像抓住了生命最后的稻草。因为白天时他们已经找过接生婆,只说了是不到时候。但看妻子忍受着如此痛苦,一品红梅也感觉痛在己身。心想片刻,他还是决定去找接生婆,请她来照顾自己的妻子。他们的住处位于山腰,距离山下的城镇有段距离。一品红梅轻轻抚摸着玖如瑕的手背,让她先松开自己的手,他去去就回。玖如瑕开始时有点孩子似的倔强,但是她很快就温顺地松开了手。一品红梅朝她点点头,分秒必争,冲向了房门外。“咚咚”的雨点拍击着门板。一品红梅无惧风雨,拉开门闩,呼啸的风夹杂着乱雨淋了他一身。他心急如焚,飞快地跨出家门。迈过庭院,打开大门。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沿路向下就是下山的小道,他再熟悉不过了。但是,蠢蠢欲动的厄运,却选择了这个最要紧的关头,找上了他的麻烦。一品红梅还没走出几步,顿时听到了雨声里藏着一道沉重的呼吸声,而且……就在自己身前。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黑夜的电光偶尔能让他看清前方的情况。刹那,一道闪亮的雷电劈落,惨白的银光照亮大地,在狂暴的风雨里传出惊人的怒吼。而一品红梅,也在同一瞬间,看到了前面无名拦路者的面貌。而这一见,却让他浑身不觉一颤。拦路者的面容,自脊背到后颈,竟然生着一块花斑鹿皮。而他的脸上,狰狞可怖的神情,凌乱的胡髭和通红的血眼,好像来自黄泉的厉鬼索命。感受到来者不善,一品红梅警惕地倒退两步,眉眼登时沉了下去。两者间的雨丝好像瞬间蒸腾,散发出阵阵灰白的雾。一品红梅意识到,这是眼前之人散发出来的气场。能够有这样的本领,这个拦路者,恐怕非常棘手。他时刻想着此刻肩上的重担,他不能耽误每一点时间。因此他并没有选择立刻开战。哪怕他知道几率渺茫,但是他还是低声下气地请求那人,求他给自己让个路,不要为难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是,眼前之人充耳不闻。当他提及自己的孩子和妻子时,那人生疮的眼皮微微一跳。见眼前之人没有反应,一品红梅无法继续耗下去,只得想要绕路离开。然而,那人还不等他迈步,立刻又挡在了他的面前。湿滑的草地散落着被刮落的树杈,一品红梅感觉心里焦躁的火焰越来越旺。眼前之人并未急于对他出手,但一品红梅的奈心耐心却很快耗尽。挂怀着屋内妻子的安危,一品红梅顿时剑锋出手,割裂雨丝。而那人见他终于沉不住气,也摆开架势,与一品红梅缠斗起来。招招索命,拦路者的武功完全凌驾在他之上。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明显的差距,让他很快自顾不暇,凌乱的剑式在夜雨里逐渐式微。一品红梅完全不知道此人为什么要来狙杀自己,他全神应对层层逼来的杀招,犹且难以应付。即使他豁尽了全力,即使他毫无保留,眼前的拦路者犹如无边的夜幕,煽动着随意的风雨,逼仄着自己喘息的空间。力道稍一迟滞,他顿时骇然变色。拦路者看清他的破绽,拳头凝聚力量,“铿”地一声,就将他的宝剑打飞,插进湿透的草泥里。瞬间,与此同时一道炸雷在远空劈裂,远近的山头发出恐怖的隆隆声。再一掌,那人轻而易举将一品红梅打翻在地。好像打个孩童似的轻易,一品红梅瞬间满身泥污,狼狈不堪。那人朝他慢慢走了过去,足尖轻蔑地踢翻草块,全数扬在一品红梅的脸上。风雨好像全数吹在了他的身上,一品红梅看着他一步步走来,浑身发出可怖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