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
荼蘼连忙抱住他,满脸担心。赋云歌刚才一招,确实是耗空了他的力量。九重泉不少内力也顺着伤口冲进,他现在感觉体内滚烫难熬。“别担心……”赋云歌紧紧攥住荼蘼的手,“我不会让他……伤到你。”
九重泉听闻,感到一阵好笑:“小子,护花使者么?都蔫成这样了,亏还能说出这种话。”
但是,当他说完,却见到赋云歌和荼蘼两人都没在看他,而是紧紧看着他的身后。九重泉心知他身后并没敌人,朗声大笑:“这种小伎俩,还想骗我么?”
但是,“么”字还没落下,他的后背顿时感到一股直袭而来的热流,直接将他卷了出去。紧接着,轰隆一爆,整艘船都产生空前巨震。九重泉自半空掉下,正好掉在船尾。当他无比惊愕一回头,却看到炮手位置,柏无缺正拿着一枚点燃的火折子,颤巍巍朝旁边的油桶走去!那是这艘船仅存的火料。本来是预留开最后两炮,但因为双乾镇已毁,这两桶就搁置不用。方才一声巨爆,正是柏无缺千钧一发之际,将其中一只油桶点燃滚过,在九重泉背后爆炸。此刻甲板塌陷,黑烟浓郁。船体不堪再动,若是再来一次爆炸,大船势必倾覆!“你……好大胆!”
九重泉提戟上前,想要阻止。然而,柏无缺脸色无比坚毅。好像睡梦刚醒的泰然,他颤巍巍扳住油桶边缘,脸色宁静。他先是愤恨地瞪了九重泉一眼。继而转头,把目光看向赋云歌、荼蘼两人。“我师弟已经先我而死。为了抗衡九彻枭影。”
他脸上焦黑,显然是被黑烟所熏,“我作为师兄,虽然无能,又怎么能屈居他的身后,贪生怕死?”
江风骤然凛冽,流水在船下发出沙沙的悲鸣。柏无缺护住火苗,安静地看着两人:“这次,咱们失败了。但是又怎么能让他们成功!”
赋云歌扶着荼蘼的胳膊,靠在船沿。两人看着他的模样,感到一阵悲哀油然而生。九重泉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敢冒进。江风四面呼啸,他更不敢出手断火,生怕一点不慎,将油桶引爆,整船登时作废。“柏盟主……”赋云歌同样直视着他的双眼,“好。”
风涛猛烈,仿佛慷慨送行。九重泉眼前一惊,只见那点明亮的火星,已经自柏无缺之手,坠入油桶当中。柏无缺同时朝侧边跃去。九重泉同样匆忙退后,却见热浪如龙,横射而出,迸散向天,一片通红光亮,伴随震耳爆响,炸裂巨帆。如同江头飞鲨开口,桅杆受到火浪冲击,顷刻折断成数截。甲板片片掀飞,江流仿佛绽开花瓣一般,朝四面八方飞涌起滚滚波涛。红光照耀夜天,大船熊熊摧折,木板熊熊起火。烈风呼啸往回,迅速把火舌遍布船身的每一处,浓烟顺着船舱缓缓吐出。爆炸声在船舱接连传来,船身千疮百孔。顷刻流水涌入,水火交融,在水里掀起一阵泥浆漫漫。九重泉身负创伤,耳膜嗡嗡不绝。他及时抽身跃到岸上,但也伤得不轻。犹疑地目视着眼前燃烧的巨船,上面已经看不到柏无缺或者赋云歌等人的踪影。只听“咔咔”声不断传来,应该是船木烧折,好似巨兽濒临解体。身后,同样是大片烧着的树林,散发出烧焦的木头气味。九重泉前后遇火,心头更感到颇为震撼。火焰不断试探着江畔未死的属下,有人卧倒在地,纵然还有一口气,身上却已经着火,将要救不活了。九重泉不去再看他们。他的脑中,忽然闪现了柏无缺刚才平淡的一幕。此人武功自然不值一提。但他刚才以卵击石,玉石俱焚,倒令他对其印象深刻。“呵呵……有点意思啊。”
他收起长戟,低头一看,掌心已经满是血渍。大船已经报废,后面仅存的小艇也全数遭殃。看来他这次不必赶去支援了,正好回去歇息。背着两手,他沿着浑浊的江畔,慢慢走去。远江的血雾弥漫,很快九重泉的身影消失不见。双乾镇内外,唯有两边火焰喧腾,仿佛对峙的悲剧,互相啜泣。…………而在远处,群船遗骸之上,恶战正饮江水,往回如浪。梅花飘杀,已经渐渐屈势。散落的梅花坠落水中,顺游迢迢漂远。月参辰寇武夫两人同攻枭无夜,一品红梅力抗鬼啸长渊,两边都已经落尽下风。月参辰尚且能自保,见到满身浴血的寇武夫和一品红梅,心头渐生退意。寇武夫拳掌如风,赫赫沉雷。但枭无夜以一敌二,还有余闲关注影主,足以见明其还未动用全力。其实经过一番鏖战,寇武夫的好战之意也渐渐消退。只是一品红梅仍然执意强攻,他两人也无可奈何。再看一品红梅,血汗如雨,遍体鳞伤。但手中长剑不放,眉眼仿佛回到了当年。本来,他早已经磨去了很多棱角。甘做隐侠,漂泊多年,他根本没想到,上天还能给他这个机遇,让他把沉积数百年的苦与恨,尽情宣泄。本来,他无意缠战。他们远远感受到激战余波,就知道他们不可硬碰。但是,这个冷静的想法,在他清清楚楚看到那片花斑鹿皮时,彻底改变。——苍天怜见,他竟然真的又遇到了那个,当年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他要为亡妻复仇。每一剑,都似乎要倾泻一切力量。每一次进攻,他都毫无保留。气海从未鼓荡那么奋力,他仿佛老木逢春,手心剑式绵密,剑气千百纵横,嗤嗤往复的剑啸刺破长夜秋风,斩碎浮木波浪,如痴如狂,无心无我。一招,又是一招。真气在他经脉肆意宣泄,梅花染血,片片血红,好似枯泪斑驳,好似冻雪成灰。寒意飞彻,让鬼啸长渊也心头一凛。他只靠两臂挥挡,但剑中沉重的力道也让他隐隐发麻,手臂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