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酒盟的这歌就不优美,带着一股子市井老痞子的气质。现在赋云歌嗓音又哑,更显得滑稽而沧桑。赋云歌感觉胸腔干涩无比,唱完一遍后,稍微停顿了一下:“咳咳,还有必要继续么?”
荼蘼现在也说不准了,低着脑袋思考。夜风猎猎,忽然紧皱起来。森林树枝哗哗作响,不少落叶啪啪纷飞。赋云歌转身去取来水瓢,灌了一口清凉的水,喉咙稍微湿润。反正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他干脆最后唱一遍,不行就只好另想办法。但是,就当他刚要清清嗓子,准备再继续的时候,忽然耳畔一阵异样的疾风呼啸,直直地传入他的头脑。赋云歌浑身触电般一颤。这个声音……不会是风声!“是,是黄鹰!”
他忽然激动地叫道。荼蘼却还没有听到。因为内功的进境增强了赋云歌的五感,在他听来却已经无比清晰了。生怕黄鹰失去导向,赋云歌连忙开口继续唱起来。荼蘼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见他喜出望外,知道反正不会是坏事。很快,两人视野里,就同时出现了那只盘旋着低飞而来的踪影。“太好啦!”
荼蘼见到功夫不负有心人,连连拍手。黄鹰也看到了两人,立刻俯冲而下。赋云歌伸出胳膊,黄鹰便立刻收敛两翅,踩在了他的肘边。赋云歌抚摸着黄鹰的羽毛,翅膀的下侧还沾着血迹。他抬起头:“既然这样,咱们事不宜迟。”
荼蘼转身去捡来几片林木褪下的大片树皮,毕竟这里没有纸笔可用。赋云歌点头拔剑,操纵真气附着剑尖,飞快在树皮上游走出道道划痕。荼蘼好奇上面的内容,就小心翼翼地靠到他身后看。“四日后将至封鹿郡……不妨在此相会……重整旗鼓。”
她糯着声音,逐字慢慢念道。正好她念完,赋云歌也写完收剑。“这样就好了。”
赋云歌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树皮,找根麻绳绑在了黄鹰背上。“封鹿郡在哪里呀?”
荼蘼还没搞懂,疑惑地问。赋云歌闭眼想了一下,说:“咱们在双乾镇下游,顺流而下会经过江梁城。水路现在不安全,咱们就走山路,四天时间应该能抵达封鹿郡。”
“对古道酒盟来说,这段距离他们坐马车也能到。而且与金戟锋鉴相距不远,彼此还能互相协助。”
赋云歌说着,轻轻抬臂让黄鹰飞离。黄鹰在低空徘徊了几圈,低鸣几声之后,远远朝酒盟的方向飞去。赋云歌望着远去的斑点,渐渐淡出视野,低头微微叹息。四周,还是一片瞢暗。荼蘼拽了拽赋云歌的衣角:“那,我们要现在走吗?”
赋云歌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思考了一会儿,做下决定:“好。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时间就是手中的胜券,本来就希望渺茫,他们可不能任由胜券继续流逝。荼蘼顺从地“嗯”了一声,回小棚子去拿两人的面罩。赋云歌攥紧剑柄,手心不觉已经出汗了。而在此时,黎明未至的黑暗,江流冲彻的沙滩旁,是布满水渍的山崖。江流缓缓浮动,将一个羸弱的身影冲上了沙岸。沙滩边一人听到异常的响动,朝那道昏迷的身影走来。而看清几近被水泡得浮肿的脸庞,那人苦涩一笑。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到尽头的沙滩,那边就是鳞次栉比的山岩。“……命不该绝。若碰到前面悬崖,就必死无疑。”
那人低声嘟囔着,试探了一下昏迷者的鼻息,拖着他朝树林深处走去。…………森林晨雾沆砀,与血雾交织在一起,就像粥汤一样黏稠。空气一直弥漫着泥土的气味,还有飘来的湿润的风。血雾颜色黯淡无光,显然是要迎来一场秋雨了。赋云歌和荼蘼在林间艰难穿行。踩过松软的泥土,还不时见到一些奇异的爬虫,两人一路劈草开道,进程缓慢。“休息一下吧,云歌,”荼蘼在后面懒懒地抱怨,“呐,我们休息一下吧?”
赋云歌从刚才就听荼蘼不停地重复,耳朵旁边就像飞着蚊子哼哼。“这才走了多远啊……”他无可奈何地回头,“好吧,到前面开旷些,到那里休息会儿。”
荼蘼听赋云歌竟然答应了,立刻嘿嘿笑起来。面罩遮住她的嘴巴,稚嫩的柳眉弯得像两枚月牙。“好欸!”
她捏捏拳头,好像一下子不累了,“那,我们快点走吧!”
赋云歌暗暗偷笑,点头继续前进。荼蘼果然不再催促,紧紧跟在他身后埋头赶路。森林广袤无垠,在山峦间绵延不绝。两人穿梭其间显得无比渺小,如同两只陷入迷宫的麻雀。湿气很浓,两人的衣服都被悬浮的水渍打湿了。天色越来越暗,似乎一场秋雨马上迎头将至了。赋云歌攀起一条藤蔓,抱着荼蘼一起荡过深沟。可是前面还是漫漫苍林,丝毫不见赋云歌说的“开旷之地”的影子。荼蘼一开始还以为是比较远,可是随着走了这么久,她开始意识到是自己被骗了。“云歌,休息的地方怎么还没到呀?”
她拖着长音,两只小手抓着赋云歌的领口问。赋云歌松开藤蔓,本想松开怀里的荼蘼,却不想荼蘼抓住他不放了,还问到了这个问题。他尴尬地干巴巴一笑。看来这小妮子也不至于傻到那种地步,竟然这么快就察觉了。“啊,这嘛……”赋云歌伸手挠头,目光转到远处,“那个,就在前面了。”
“胡说!你骗我!”
荼蘼鼓着两腮,气呼呼地抬起拳头啪啪砸在赋云歌的胸膛上。赋云歌仰起头,任荼蘼冲自己发脾气。又觉得好笑,他摊开两手道:“好啦好啦,我道歉……”但是,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滴凉凉的水珠,一下滴在了他的嘴唇边。“啊……下雨了。”
赋云歌一愣。荼蘼本来还以为他又在忽悠自己,但转瞬间也感受到了降下的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