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一片沉寂。狭窄的门口,连外面的灯火也很难照入。众人只能依稀看到地面簇拥的影子,连伸出手,都看不清自己的手背。刚才还热血上冲的众人,见状很快冷静下来。迅速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与刚才的喧哗大相径庭。里面,是一片遮掩朦胧的黑暗。在前几人见状,互相示意之后,决定小心地探入进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以防被用计拆散。然而,就在最前一人刚走出两步,忽地便听到,来自前方的一声风唿!不及反应,一物绝快地飞来,最前一人登时眼前一黑,便摸不到自己的头了。同时,就在他身侧之人刚要退后防御,来自天板的动静接二连三,飞快抛下。最后几人,靠着一点点光线才能看见,朦胧里满屋绶带,纵横飘舞。长带一段似乎连接房梁,而另一端……他们的目光还没看清,几口与人头一般大小的坛子就扣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如倒盖茶碗一般,盖在了他们头上。另一端,连接的就是这些捣染料的陶坛。赋云歌坐在房梁,看他们错乱之中挣扎着的模样,不觉好笑。刚才,就是趁着他们砸门的时机,他用这里最不缺的布匹和染缸,做了这么一出简单的机关。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动手能力,只见满屋飘带如仙,另一头扣着一堆呆瓜,实在很有意境。“嘛,就叫……仙人遛呆瓜好了。”
赋云歌想了一想,一边说,一边纵身跳下。没过多久,一屋的追兵,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麻利解决了。心系东方诗明的安危,赋云歌趁增援还没赶来,立刻抽身奔向后堂。很快,一场明晃晃的爆炸,裹挟着扎眼的火光,吸引了整个马市里追兵的视线。赤条条的火浪,在半空舔舐着四周的血雾。光焰逼人,看上去无比紧急。赋云歌则已经抽身离开。回看一眼烧得正旺的火势,赋云歌摸了摸心窝……毕竟炸掉人家的屋子,想来还是很不道德。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只希望他们不要怪罪,回头让龙陶赔他们一个新的店面好了……而在另一端,东方诗明避免与之交锋,弯弯绕绕之下,一干追兵也渐渐没了耐心。就在这时,爆炸声与灼人的炽焰,冲进了他们的感官。“那边发生甚么事了……”“过去支援那边!”
一阵喧闹声,在东方诗明身后响起。见他们意见相左,东方诗明抓住机会,鼓足气力快速逃走。本来主张继续追的人,见东方诗明一眨眼没了踪影,也就不再坚持。很快,方才紧追不舍的群人,立刻朝着火焰升起的方向奔去。马市的街道间,穿梭着一队队匆忙的身影。而在马市以外,靠近磨玉刀斋的草野地里,一道身影静静凝风而伫,身躯随着枯草的梢头微微摇晃。东方诗明一路跑过来,在前面看到了赋云歌。赋云歌也看到是东方诗明平安无恙,内心的紧张也渐渐平复。“刚才真有够惊险。”
东方诗明擦擦汗,脸上苦笑着。赋云歌抱臂皱眉:“那个溪紫石也真是……玩得真大。说是看看咱们的本事,这分明是奔着赶尽杀绝的办法来的。”
忽然,他又问道:“对了,他刚才给了你什么东西?”
东方诗明也反应过来。刚才在离开小院之前,溪紫石往自己手心塞了一团什么东西。刚才一直急着逃跑,那团东西还紧紧捏在手心里。东方诗明连忙展开,却发现是自己开始时送给他擦嘴的布。但是,现在的布面上却已经被镂空。而镂空的字样,就是溪紫石传达给两人的信息了。看着布面上被内力镂空的文字,赋云歌两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复杂起来。…………汀洲一望,风烟围洲,沙草皎白。柏无缺紧随鹿山苓,自平日的山房草庐绕道小径,穿梭层层蒿草,来到一口被杂草掩盖的枯井旁边。若有若无的腥味,让柏无缺不觉惊讶。这么多年来,他竟然对此地一无所知。传闻中的琉璃海水,就被鹿山苓封存在这口井里,每月取用。两人合力搬开上封的石板,压在井边的是一条生锈的铁链。鹿山苓上前扳住链条,晃了晃上面的黄铜老锈,眉头紧蹙。柏无缺守在他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头顶微风吹拂,四周狭长的野草晃动起来。柏无缺帮鹿山苓清理开周围的草,随后又不安地站回原地。“要多少?”
鹿山苓扭头问。“大概……三斤。”
柏无缺想了想,沉静地回答。鹿山苓点点头。大致打眼看了下井底的存储,他心一横,运功附着在细长的铁链上。登时,悉窸窣窣的声音,沿着链条顺流而下,贴着石壁发出一连串深邃的响声。最后一声是清脆的“啪”拍击水面的声音。沉在井下的木桶受到牵引,霎时游龙般围着井里浅浅的水位绕了一圈,然后“噗”地窜出水面。精光在井底闪烁,晃动的波光粼粼,仿佛满载一桶星辰。井口外的鹿山苓,感受到铁链的重量,再一吸气,满满一桶琉璃海水飞窜而来。“哗啦啦”一声,玉璧似的水波飞出井口,跃上半空。铁链失重,同样被搅到空中,看上去如同龙蛇飞舞。鹿山苓一指奋力,真气叩击在飞旋的木桶上。霎时木桶直勾勾跌落,最后不偏不倚,稳稳坠落在了泥地上,里面的水半点都没浪费。晶莹的光波,在桶里闪烁着不安分的涟漪。上面挂着一串细小的浮沫,很快散去,如同龙鳞凫水,甚是好看。水纹如有千层,乍一看还会花眼。渐渐桶里的水恢复平静,里面还好像有珍珠上下游动。“这……就是琉璃海水。”
柏无缺头一次看到这种宝贝,语气中透露着惊奇。鹿山苓瞟了他一眼:“废话。”
三斤不多不少,不过还没盛满整只木桶。鹿山苓掂了一下,随即递给柏无缺:“你拿去吧。这……就算是我给下界天出的一点心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