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衣服,是我寿眉师父死前最后穿的。”
不远处,白毫提醒道。白蒿于是放了回去。看到东方诗明正端详那支断弓,她也歪着脑袋挤过来看。“看起来……这只断弓与当年的事,有什么关联了。”
东方诗明说着,侧脸看向白毫,像是询问他有没有什么知情的地方。果然。白毫点头,很快就说道:“这个我知道,寿眉师父也和我说起过。这支断弓是当初留下的唯一证据,信里也应该有说。”
东方诗明心中确信了。虽然必定不会那么简单,但是一切的起源,就是这象风观无疑。心怀笃定,东方诗明小心翼翼放下断弓,转而拿起那封沉寂着十余年真相的信来。拆封。映入眼帘,是数行发抖的字迹。仔细辨认,竟然是寿眉留下的一首绝笔诗!“这……”东方诗明皱眉。这种东西,白毫作为寿眉的徒弟,论道理也该看到。于是他便叫过白毫,三人一起着眼细细看去:半生白眉不象仙,短褐羽衣未清欢。耄耋不智枉道法,垂老此身枯坐观。非是造化黑白判,缘何富贵过尘槛。一夜红烛化灰烬,四年荒唐乱钟山。黄昏不适应怍我,皓首茕茕耽穷年。若得一日遣人问,且听惭愧先人言。风雪西屋有余热,断弓半把汝可见。但言形貌似非凡,深雪无踪迹已断。散向八面问九方,江重江边山外山。苦神劳久难有获,疑心扰扰复三点。江外器川号合陵,雪夜觅贼踪不现。尚有河扇字云庄,一丐敝衣似神仙。观外乾坤千千万,犁老衣裳吹老帆。憾事余生将黄土,难解郁结空嗟叹。若得爻卦来梦冠,得使满堂飞玉砖。宁醒不醒愿沉醉,抛却仍萦岂安眠。嗟乎!天归天,地归地,百年尘埃物齐一,载载身外谁得免?噫!勘破不破无来去,一轮雪月冷如天。……“天”字收笔,似乎已经用尽气力,有几处墨点滴落纸面。很长的一首绝笔诗。能够看得出,这算得上是寿眉对自己一辈子的结语了。一轮雪月冷如天,意境到此结束,却好似留下了一声绵长的叹息。这就是,在象风观能得到的最后一件线索了。东方诗明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想拿到全部的真相,不会那么简单。“好……好厉害啊,好押韵。”
白蒿很惊讶地张大嘴巴。虽然她也通诗书,但是毕竟年纪还小,而且也对这些不很感兴趣。看到最后,也只能发出这样的赞誉。东方诗明苦笑。这诗虽然算不上上品,但是言真意切,仿佛能够看到寿眉道长就在眼前。半生在此,能够在人生的最后写出这样的诗文,也算是不易。而且……这里面包含的,恐怕也就是他们目前所能了解到的一切了。这样想着,他重新从第一句往下顺去。从“一夜红烛”开始……似乎就非常值得注意。“一夜红烛化灰烬,四年荒唐乱钟山,这意思是什么?”
还没等他想仔细,旁边的白毫已经在问了。“钟山……”白蒿用指头戳着脸,歪着脑袋思考,“啊,我知道了,是说东方世家,对吧!”
东方诗明首先也是想到这个。他点头道:“东方世家坐落钟山地界,同时背靠钟山。寿眉道人的意思,应该就是如此。”
他是在悔恨自己那晚的失职,这一句是他的忏悔。东方诗明捏着信笺想道。至于四年……应该是指,东方家矛盾爆发,正是在四年之后。当时母亲和胡为他们决意隐瞒,却终究难以瞒天过海,最后才导致误会演变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的确痛心。想到这里,东方诗明无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食指。那年三岁的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划破手指,当着所有亲人的面,验明了最可怕的结果。那种锥心的刺痛,即便到现在仍然是挥之不去的梦魇。深吸一口气。东方诗明不再分心,继续往下看。“惭愧先人言”句之后的,应该就是当年寿眉调查之后的全部线索了。“风雪西屋有余热,断弓半把汝可见”句,东方诗明已经明白。当时经历了一晚的骚动,唯一留下的证据就是这把断弓。“但言形貌似非凡,深雪无踪迹已断”句,这也不难理解。母亲对于那人的印象模糊,但最关键的就在于记住了他的样貌与常人不同。同时,距离那人逃走已经过了很久,雪下得太大掩去了他的踪迹,即便他们四处搜寻,也只是徒劳无功,再也找不到了。这无疑是遗憾,但也并非意外。相比之下,东方诗明更关注这个形貌非凡的表述。东方诗明知道,与这最相关的线索恐怕就是自己的脸了。先前他也曾因与父亲不同的长相而自卑过,但是现在突然说起来,他一时间也有些恍惚,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或许回去之后,他应该在这个方面留意一下。在心中默记了一笔,东方诗明继续往下读。“宁醒不醒愿沉醉……唉。师父这辈子,确实太心酸了。”
一边白毫不由得叹息起来。“一轮雪月冷如天,这句真的好美!”
另一边,白蒿竟然更快一点。“喂,白蒿。”
东方诗明见他们早已经看完了,不由得有点尴尬。谁料俩人听到这名字一起侧脸:“嗯?”
东方诗明内心哭笑不得。他指了指上面的句子,问:“你们看得真快。上面这些句子,你们有什么见解么?”
“呃……”白毫挠了挠头。白蒿又往上面看了看:“看不懂……不过肯定是很重要的线索吧。”
东方诗明呵呵一笑。确实,他本也不该指望他们两个有什么发现的。寿眉写得其实很明白。“三点”之后的两句,应该便是这全诗里最关键的地方了。寿眉当年,必然出于无比的愧疚,试图多方调查当年的真相。看诗的意思,凭借自己的本领,也只找出了三处与此可能有关系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