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镜心堂方才甩开众人匆匆回府的小将军,连官袍都没换过,此时正执一根细长的枣木枝子,在沙盘上比划。长案的另一端,正是大晋都城白玉京的舆图。挨着堪舆图的,是更为重要的京都布防图,明哨暗桩一览无余。此二图,得之,则得白玉京。斐昭才将手里的小旗扎在鼓起的小山包上,镜心堂曲折的回廊上,便传来一人欢快的声音:“三哥!”来人是个半大少年,眉目清秀。不过和斐昭相比,这人身上更多的是一份朝气,也可能是年岁尚小,清澈的杏眼里透露出属于年轻人的愚蠢来。斐昭放下手里的木条,笑着问才到他肩膀的少年:“怎么啦?”
哪知少年走近,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斐昭“三哥,明天是不是要和城外那些人打了呀?”
斐昭一挑眉“你这个小鬼,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少年笑嘻嘻:"嘿嘿,尹十三说的,他还说今日长公主殿下便要回来,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三哥,兄弟们都憋坏啦,这几日听他们在城门外叫,烦都烦死了。还有还有,长公主殿下,漂不漂亮呀……”斐昭失笑,这个小子,从凉州卫回来一直心心念念长公主,可惜无双一直在外,他还没见过她。他拍拍少年的脑袋“卫言,好了,若是长公主回来,待到此事结束,我便带你去见她,现在么,过来……。”
拉着他到长案前,给他讲起刚拟订的作战计划来。大晋长年安稳,自先皇开疆拓土从前朝皇帝谋回这天下之后,一直休养生息,劝课农桑,发展生产。只是又担心地方豪强为非作歹,阳奉阴违,为祸一方,便在各地设立郡县的同时给诸王赐下封地,食户,农具等等,让其自治。再说这荣慎王,他是先帝的弟弟,属于祖皇帝的第七子,因着会讨先帝欢心,便在离京城不远的和州一带封王受土。特许有护卫军队,只是先皇去后,他自持身份,日加傲慢,独断专权,目中无人,豢养私兵,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在几个月前借口晋帝目无尊长,拉起一只军队,反了。其中还包括皇城左军兵马司属长赵吏,卷了一批战马良甲,在或多或少的刻意下,一路攻进迁城关,才有了围困京都的事。因都城城墙坚不可摧,大晋在得了消息后便整顿布防,严明军纪,又砍了几个带头的兵油子,算是颇有成效。叛军攻了几日不得其法,又改用围困之法,断其补给,日日派人在城门外叫阵求战未果后改用辱骂,可惜围了三日,日日得到的是都城守军的无视。可现在么,他们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斐昭指了指面前小山丘“看着这了没,此处山高谷深,临近官道,是个极好的伏击之地。前依皇城北门方向,他们没有布下防守力量,皇城背靠青州。可假扮此地援军,押送入京粮草,引得叛军小股力量前往,然后……”“一举灭敌”……斐昭送走了小孩,又伏案在写些什么,神色谨慎且温柔……日光西沉,吞吐出一缕金霞,随后隐入地平线。独属于帝京的夜幕,终究是来了。帝京北门外,虎溪岭青山巍巍,染了半边红霞。绵延不断的山岭间,一片略开阔的草地上,一群做护卫打扮的汉子,簇拥着两人围坐在篝火边。简易的木制烤架上正烤着新鲜猎来的兔子,河鱼等物。虽然没有大型猎物,但胜在数量颇多,只作饱腹即可。拴在树干上的马儿正慢悠悠的甩着马尾低头吃草,一派悠闲的样子。其中一人带着半块刻着凤纹的银制面具,遮去了小半张脸,露出高挺鼻梁和精致细腻的下巴,绯红的唇因这白嫩皮肤的映衬愈发的妍丽,令人想入非非。那人一袭黑底滚银边的长袍,暗色流云纹若隐若现,腰坠一块墨玉莲花坠,墨发用银冠高高束起马尾。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另一人身形显然是女子,也作普通少年打扮,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眉清目秀,活像白面书生。女子身旁的一个刀疤脸见兔子烤的差不多了,便拿短刀片了兔腿,递给了女子。那女子接过,撇掉了焦黑的部分,递给少年。少年笑:“我们怜儿越来越合我心意了……嗯?”
那被换作怜儿的女子双颊爬上一抹薄红,只道:“殿……公子请用。”
少年又道:“好了,不必先紧着我,熟了的话就吃吧。”
话音刚落,等了许久的汉子们纷纷开吃,风卷残云般扫荡着散发着香气的烤鱼等物。正当众人吃的七七八八时,走到天宇尽头的金乌隐入林稍,天色明显暗了下来。一人着黑色斗篷,自小径小跑而来。那人上前,拱手道:“公子,岭下悲风谷附近出现一批赤衣银甲的军士,约莫几十人此刻正往山上来。”
那少年一挑眉,声音清朗“传令,所有暗哨后撤三里,静观其变,切勿轻举妄动。”
那人称是,转身离去,少年环视一圈“其余人,清理此处,随我前往栖凰山拗口处。”
众人重新动作,一切事了,打马自小径离去。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此地从未有人来过。风卷林梢,林海的叶片翻腾,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弯月牙爬上山头,满地银白。候二扯了扯黑色眼罩,这样的密林总是能让他想起自己瞎掉的左眼,那些血腥的记忆令他恐惧。候二强忍着不适感,带着其余三人向前走着,左臂上扎着用以表明身份的白巾。很快,曲折的小径走到了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杂七杂八的草遮盖了袒露的土地。候二蹲下身子,揪了一把杂草。这一揪,就有了新的发现。只见他碾了一把地上的土,在月光映照下,夹杂在棕色土壤里的是灰白色的带有余温的某种灰烬。他眯了眯眼,心觉不对劲,忙对身后的三人说:“此处有异,查!”四人当即分散,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可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候二蹲下身子查看土壤时,一抹黑色衣角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