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是先给林织盛汤,吴可欣不由得抿紧嘴唇,平常不习惯带耳坠的她,耳垂上戴着的耳坠坠得她生疼。林织对着梅荣庆含笑想要接过,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梅荣庆的手背,便又很快迅速抽回,有些茫然无措。梅荣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却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吧,小心烫手。”
他把汤碗直接端到林织面前,汤还冒着热气,都是刚刚在灶上煨了好几个时辰刚端过来,滚烫得很。林织本想说声谢谢,却正巧对上吴可欣那探究的眼神,便止住快到嘴边的话语,笑着接受了。*“这新婚小夫妻就是不一样,梅小子果然是个会疼人的。”
吴大娘看到梅荣庆给林织端汤,便笑着调侃。吴大叔笑着点头,以往看到梅荣庆也算大方,没想到一提到他的小娘子,耳朵就开始通红,看样子是个疼媳妇的。梅荣庆正想说话,就听到里屋传来婴儿的哭声。吴大娘笑了笑,和梅荣庆点点头就转过身回房。倒是梅荣庆好奇的看了一眼吴大叔,之前也没看到吴大娘怀孕,这个孩子是?吴大叔察觉到梅荣庆的疑问,叹了口气说道:“买来的孩子,家里没男娃也不行。”
这么多年,他们也该死心了。*“今早才从人牙子那抱来的,是我们运气好,男娃还算健康,你大娘硬是要选今天,说今天是康哥儿的生辰,她还放不下康哥儿。”
康哥儿是吴大叔和吴大娘的大儿子,吴大娘身子弱,总是保不住孩子,好不容易仔细调养,养大了一男一女,前几年就被拉去征兵。他们这种穷苦人家,没有那个余钱去躲过兵役,别人塞钱的多了,他们被抽中的几率就更大,最后去当兵几乎都成了必然的选择。往年还好,这几年朝廷老打战,打战了就没有不死人的。去年有一个同一批去的士兵回来,传了消息,说吴科康没了,打战走了,连尸体在战场上被马碾压,找都找不到,也没人会找。一般在战场上死的,除非是将领级别的,不然这些死的小兵小卒都是战后清扫战场时,把尸体扔在一块,一把火烧了。所以他们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孩子,将这个健康的孩子送去战场,之后不仅音讯全无,连尸首、忌日都不知道。换来的不过是朝廷这几年对他们的免税和一些补偿罢了。*在这种无言的悲痛中,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梅荣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在这种征兵季节,悲伤的话题总是牵扯到许多人的心,最近梅荣庆每次出入蝉鸣小巷时,总能在巷子口或者哪个角落看到烧成灰烬的纸钱或者香烛,都是在祭奠亡人的。吴大叔看到梅荣庆他们迟迟没说话,便笑着打岔道:“瞧我这嘴,其实这孩子来也是好事,你大娘这些年总觉得对不起我,夜里经常哭,但是我真不觉得,现在有个孩子也好,让你大娘分分心。”
吴可欣指不定这几年也要嫁人了,若是出嫁,那他们家里也太寂寞了。“今天让你们来吃饭,也是我想着让你们也见证一下,我和你大娘都不想去找亲戚来。”
穷人家都没啥亲戚,吴大叔这些年对族里是越发看淡,尤其是当年他还想努力争取,替康哥儿逃过兵役,在四处借钱时,族里一个铜板不借,这个事,吴大叔怎么也不可能忘。*“好,这是好事,家里多了一个孩子,热闹。”
林织看到吴大叔如此豁达,便笑着说道。确实是,这是好事,吴大叔他们好歹自己想得开,找到了一条出路,作为外人,林织他们应该高兴才是。比起还一脸沉重的梅荣庆,林织的话让吴大叔立刻哈哈大笑。“就是就是,你看看还是你家娘子豁达,有孩子就有念想,你们也得抓紧了。”
吴大叔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好,往年这个日子,他们一家子总是死气沉沉的,现在领回来一个孩子,能让家里这么热闹,他也开心。梅荣庆本来还一脸沉重,如今听到吴大叔提起孩子的事,顿时脸都红了。他哪里敢想,他能等到林织同意,他就很开心了。林织也不免有些尴尬,只能够低垂着头,用害羞蒙混过去。坐在他们对面的吴可欣一直在盯着林织的神情,像是发现了什么,她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唇,迟迟没有开口。*等到屋内的哭啼声渐渐消停,吴大娘抱着一个孩子出来,脸上满是笑意。孩子还很小,被包裹在襁褓中,还有一些胎毛。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脸蛋红彤彤的,是个健康的孩子。梅荣庆看到吴大娘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替他们夫妻两高兴,人活着就图个盼头,有个这个孩子,这两口子未来也有了希望。“这孩子那么爱笑,看起来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林织比梅荣庆看得更仔细,发现那孩子的手有些不对劲。近五六年怀朝边境屡屡被侵略,战争频繁,农忙时都找不到男丁,这家家户户生有男孩,通常都不会送人,更别说是卖给陌生人了。刚刚林织听到说,吴大叔能在人牙子那买到健康的男娃,她就觉得不太对劲。果然这么一看,那孩子的大拇指处长多了一只手指头,实实在在的六指。这种手部先天畸形,那多出来的手指如同“蟹钳样”,不免有些吓人。但既然吴大娘自己都不说,林织也假装自己没看到。*吴大娘现在最愿意听别人夸这个孩子了,尤其是这个孩子刚来家里,也不怕生。她听到林织说孩子有福气,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们也很快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指不定两个孩子能一块长大呢!”
吴大娘对着林织笑着说道,林织这句有福气,真是夸到她心底里了。她一直觉得她的儿子就是运气不好,才没能回来,可不是希望这个孩子有福气,能平平安安的待在她身边。梅荣庆刚刚耳朵的红晕还没退去,如今就再度染上了。“这个孩子确实看着有福气,可有取名了?”
梅荣庆连忙转移话题,他都这么窘迫了,他怕林织会尴尬。*吴大娘点了点头,名字早就想好了,还是特地找了先生看的。为了这个孩子,他们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处处小心,就怕哪里犯了禁忌。“取了,就叫吴安平。”
吴大娘眼里一直带着笑意,自从接了这个孩子回来,她终于安下心,以后她就有了安哥儿了。梅荣庆听到这个名字连连点头,称赞说好,紧接着他突然间想起来什么,拍手说道:“哎呀,你们没提前说,我该给这孩子准备礼物的。”
这种大日子,他作为客人该准备点贺礼的。吴大娘连忙摆手说不用,连吴大叔也让梅荣庆别客气,他们就是不想太麻烦,才没提前告知。*站在一旁的林织想了想,从自己做的香囊中掏出一小段红绳。红绳很细,是平常用的绣花绳,得编成几股,这样绳子才不容易断。林织做惯了这些,便在现场找个地方坐下,就麻利地开始编绳子。这种平安绳很容易,林织手巧,寻常络子都不在话下,这种平安绳她也编出花样来。她掏出一枚铜板,也编入到红绳中,几根红绳缠成几股,再编成链子。小孩子的脚本来就小,要的绳子不需要太长,幸好林织都随身带着。吴大娘吴大叔他们都难得看到这个,不由得觉得稀奇,几个人都围了过来,看着林织在编手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