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绝这两日算得上空闲，叫凌云把东西收拾去客栈，一来是方便，二来也防端王身边的人进院子动手脚。
临走前还去端王处转了一圈，院子里的药味儿闻不到了。她进不去，也没看出来周围是哪个镇北军在守着。
回了客栈，她无事可做，便在榻上冥想了两日，顺便拖着病体扎马步，万一要逃命呢，临阵磨枪。
第三日时，常兴行传了消息过来，常落缤说还没凑齐，但是来了批样子，先叫她去验货。
虞清绝当然知道这批私盐的数量之多，常落缤能凑齐就怪了，她要是能凑齐，虞清绝还怎么去找盐帮。
她随意收拾了一下，便揣着匕首出门，坐着马车到了常兴行门口。
常落缤在门口等她，见了面忙紧让她进去坐。
还是三日前的雅室，虞清绝静静坐在席上等常落缤。
不一会，就见她提着一只手掌大小的细布袋子进来，在虞清绝面前打开。
盐又白又细，很好，甚至说是太好了，优质得简直不符合虞清绝的想法。
“三娘看看可还行？”常落缤笑了笑，说，“这批不错，若是路上出了岔子也好说，你给我通个信儿，我有办法帮忙。”
虞清绝愣了一会，想明白常落缤的用意，暗自叹了口气。
私盐由于没有正统工具和人力，一般都是大块粗糙的，还混着不少泥沙，变成下饭调料须得再次加工。
她把袋子合上，正色说道：“常姐姐，这是官盐吧？你得亏多少？”
常落缤面色有些许尴尬，却也一口回绝，说：“不是，不过我挑了不少好的给你拿过来，以防万一，若是路上走不通，我便于去官家接洽，只说你姓常便好，少了许多风险。”
虞清绝见她不愿开口，眨了眨眼睛，说：“那我再加三百。”
常落缤被她吓了一跳，小声纠结：“这...”
“姐姐这批盐是从哪出来的？”虞清绝问道，“我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账面上也不好做，但我确实需要这么多，不如姐姐直接告诉我，您一直与谁家做生意，我自己去寻。”
“不要！”常落缤急忙说，“你...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盐帮可不好惹，尤其你是姑娘，小心他们吃人的。”
虞清绝看着眼前这个活菩萨，只能把“齐青”搬出来。
她低下头去，看似难以开口，沉默了一会才说：“我知晓姐姐是为了情谊，可事情并不能如此。”
“实话告诉您吧，哥哥现下重病在身，实在是需要银两，我才铤而走险。”她说，“您也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这般帮我，不会让他痛快的。”
“生死有命，能成就成，不成便罢，我不好瞒他。”
常落缤心中惴惴，她没想到齐青到了久病不医的地步，但她知晓齐青的脾气，确实如此。
他像风，不走不留，不想亏欠。
“不如成全他也成全我，姐姐做的已经够多了。”虞清绝说。
常落缤想去看看他，可又说不出口，她觉得齐青肯定不会见她。她呆滞地看着那袋盐，花了许久才强压住心中想法。
虞清绝见她沉默，刚开始还耐心等了一会，结果常落缤一直不开口，她才出声提醒。
“姐姐应该想清楚了，不如告诉我？”她说，“我看应当是掺了一半上好私盐，再加了不少官盐，是从何而来？”
常落缤点点头，失了魂一样缓缓开口：“李氏，你若想加码，不妨去李氏看看吧。”
虞清绝只能安抚她几句，她心知再问也问不出来了。
常落缤没有告诉她盐帮所在之处，也没告诉她盐帮的生意如何做，明显是不愿意让她去。
虞清绝人生地不熟的，本想等常落缤心情好些以后让她帮忙和自己去李氏那边看看，结果发现常落缤与李氏的关系有些尴尬。
问过之后，虞清绝才知道当年常落缤本与李氏有婚约，因为兄长横插一脚，她便擅自解除了。
虞清舟啊虞清舟，你真是造孽！
她踏出常兴行，抬头看了看艳阳，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正是晌午，虞清绝没什么胃口，不大想吃东西，便直接回客栈，分出来了一小匣珍珠，只有半个手掌大。
萧燎的确给她留下了两人，看上去凶神恶煞，是一对兄弟，叫予得和予失。他本想留一队，无奈剩下的都被虞清绝又打发上山了。
虞清绝想了想，李氏看上去也不似真正的盐帮，于是暂且打消了带着两个大神给李氏下马威的想法。
直接带着珍珠敲李氏的大门，估计会被赶出来，所以虞清绝抱着小匣子，在客栈中叫住了个跑堂。
“嗨，夫人是说的船商李氏啊，”跑堂的笑了笑，说，“就是前些日子绣球招亲的那位。”
“他们家的买卖不在此处，船商嘛，自然是靠海做生意，只是府邸在城中罢了。”
虞清绝从袖口中掏出了几块碎银，悄咪咪把跑堂的抹布一兜，扔进去。
小伙计脸上顿时乐开，利索地收了银子，抖开抹布遮住口型，快速又小声地说了句：“李大小姐常常去鉴香，您往城中最大的香坊找去便是。”
虞清绝得了消息，刚走出去两步又回来拽住伙计。
小伙计眨眨眼，满面疑惑，就见虞清绝又掏出一锭，扔给他，说：“照顾着点我那两个看起来不太和善的兄弟，多上点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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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绝不会鉴香，只能坐在香室装模作样。她听到那个跑堂的提到香坊，最开始还以为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说此处是李氏私下的盘口，但她分析了很久发现，此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香坊，不免有些失望。
她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李婽音。
李婽音仍着一袭紫裙，神采奕奕与香坊老板聊天，虞清绝在自己的隔间里听到，她这两天似乎已经把出嫁的东西准备好了。
虞清绝找个理由开口套近乎不算什么难事，总归是见过一面，不管是不是有意为之，前几日的绣球是冲她砸过来的。
她等两人聊完之后，起身拉开重重帷幕，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
原本她想搭讪说：嗨，我就是那个被你砸中绣球又跑走的。
结果是李婽音，先注意到她。
虞清绝从她身旁走过，李婽音就觉得不太对劲，出声叫住虞清绝。
“这位夫人，”李婽音看向她，问道，“夫人用的是什么香？我好像从来没有闻到过呢。”
虞清绝还在打草稿，以为李婽音是在同别人讲话，后来发现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才反应过来。
她有点纳闷儿，说：“我？”
李婽音点点头，又说了一遍：“夫人身上的味道好闻，不知是用的什么香？”
虞清绝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也不在意，她扯了扯嘴角，一把按住李婽音的手，说：“姑娘有兴趣，我们详谈。”
于是李婽音就被莫名其妙的带进了虞清绝的香室里。她的几个丫鬟见此，也赶紧拼命的往屋里挤。
虞清绝想了想开场白，看着李婽音灵动的大眼睛，说道：“姑娘似乎是没认出来我，但是我能认出来姑娘。”
“此处也没有外人，我便直说了，姑娘的第一个绣球砸到的是我。”
李婽音惊呼一声，随即又偷偷捂住嘴。
“这次再见也是有缘，我看姑娘......”虞清绝说到这就停住，看了丫鬟们一眼。
果然，李婽音听到绣球两个字，就把身后两个丫鬟赶了出去。
“我看姑娘的绣球似乎并非无意飞出围场。”虞清绝说，“不过我身为女子，帮不上忙。”
李婽音叹了口气，小女孩心机不深，直接告诉虞清绝，她有点害怕。所以到最后想作罢，看见虞清绝坐在马上带着帷帽，像个侠客，便朝这边抛过来。
她力气不够大，但总归借了风。只是没想到是个女子，还是个夫人。
虞清绝对李婽音的事情纠葛不感兴趣，她只想赶紧见到李婽音的爹。
可惜李婽音的心思完全放在婚事上，见着虞清绝，仿佛真的有缘，像见着亲近的朋友。
果然是家里宠着她，竟然如此天真。
虞清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她多嘴问了句：“我看围场里的男子都是些个青年才俊呢，姑娘不想成亲吗？”
李婽音看着虞清绝的面容，发了会痴，才说：“我其实是想的，但是我又很紧张，因为只同他们见过几面而已。”
“话说回来，我与夫人果真是有缘！想不到在此处也能碰上！”她又说。
虞清绝忽略这种算计过的“缘分”，她笑了笑说：“可我与你可从未见过呀，万一我是个坏人呢？装作男人把你骗走，然后捞光你家的钱。”
李婽音咧嘴一笑，说道：“当然不会，我爹爹说了，坏人是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的。你能说出来这句话，就代表你是个好人。”
虞清绝一噎，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她感觉满腹草稿都用不上了。
于是她说：“说来还是有趣，我是潭州人士，此番前来就是想寻姑娘家的，若是招亲当日多问两句，就不至于拖到现在。”
李婽音听她好像是来找父亲的，便示意虞清绝继续说。
“姑娘可认识常落缤？”
“常姐姐啊，”李婽音说，“她之前与我大哥有过婚约，但是不知为何，最后取消了。她对我非常好，父母虽一直对她有怨言，但还是会一起做生意。”
“她若做我大嫂就好了！”李婽音噘着嘴说道。
虞清绝心想，这孩子果然啥也不清楚，李家把她保护的太好了。
“说来也算巧，我做点小本买卖，本想去沿海寻你们家铺子的，结果来了之后发现你们在望州城中。”
于是虞清绝把告诉常落缤的那些谎话，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随意捏造了一些她与常落缤的故事情节。当然她肯定不会说是因为自己的兄长，才使得他们毁婚约。只说是认识许久，常落缤给她介绍了一笔买卖，让她自己来李家接洽。
李婽音见虞清绝说的是正事，两只大眼睛瞪得像玻璃珠，这生意上的问题，她也不大清楚，只能挠挠头说：“这些啊，你只能去找爹爹，他兴许也是见过你的，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虞清绝点头，那当然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