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景跟着壮汉，一路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才终于到了地方。
这里只有六七个大小不一的毡帐孤零零的伫立在夜幕下。
因为远离河岸，也和大部分的毡帐相距较远，所以相对独立。
“今晚你睡这里！别想逃跑！我会看着你的！”壮汉指着一旁说道。
李元景一看，嘴角微微扯了扯。
壮汉所指，是一个类似羊圈的圆形栅栏。
借着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里面光秃秃的。
别说是草席了，连簇篝火都没有！
这就是奴隶的待遇？
可是也没见到其他奴隶啊！
这岂不是让李元景混进敌人内部的计划落空了？
他忽然感觉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直接挟持苏尼失了！
李元景不死心，干巴巴的说道：“我是奴隶。”
“我知道！”壮汉哼了一声。
“那我就别搞特殊了吧？把我跟其他奴隶关在一起就行！”李元景咧嘴笑道，装出几分谄媚。
壮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摆摆手催促道：“主人只有你和我两个奴隶！”
李元景闻言不禁傻了眼。
只有两个奴隶？
这主人家也混得太惨了吧？
而且，眼前这壮汉也是奴隶？
他刚才跟阿史那大力讲话时，可不见丝毫恭敬！
李元景心中思索，在壮汉的注视下缓缓走进了栅栏。
那壮汉见状，也不再多说，关好栏门，便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下，扯过一件厚厚的皮裘大氅，看样子是打算守着李元景了。
“这位壮士？不知怎么称呼？”李元景试探着问道。
回应他的，却是壮汉如雷般的鼾声……
李元景瞪着壮汉瞧了半晌，见他不似装的，不由满心疑惑。
不是说看着自己吗？
怎么睡得这么踏实？
壮汉睡得很香，李元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虽说不太在意奴隶的身份，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情绪。
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露宿羊圈。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冷。
夜风刺骨，李元景又不似壮汉那般有所遮盖，身边更是连簇火堆都没……
不知不觉，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李元景下意识的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一座矮山。
他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去看看日出吧。
瞄了壮汉一眼，李元景稍加犹豫，还是走上前推了推他。
“何事？”壮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脸上带着不悦。
“天快亮了，一起去看看日出如何？”李元景问道。
“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日出有什么看的！”壮汉不耐烦的挥挥手，扭过头继续睡。
听着再度响起的鼾声，李元景心中满是无语。
不是说看着自己？
这心也太大了吧？
转念一想，李元景没理会他，径自翻出栅栏，走向不远处的矮山。
这矮山不高，严格说来，也就是个大一点的土丘。
李元景向上走了没一会儿，便已经到了丘顶。
放眼望去，是沉睡在昏暗中的茫茫雪原，不见边际。
草原的初春，远比长安的隆冬还要寒冷几分。
李元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嘟囔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要是能睡上火炕，应该会很舒服吧……”
“火炕是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李元景心下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却见到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个人来。
这是个相貌粗犷的中年人，留着突厥样式的头发和胡须。
“何为火炕？”中年人又问。
李元景想了一下，随口应付道：“火炕是我们家乡的土话，其实就是床。”
中年人玩味的扫了李元景一眼，笑道：“昨晚还听查哈说你不老实，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李元景眉头挑了挑，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查哈是谁。
迎着中年人的目光，李元景辩解道：“阁下此话从何说起？在下哪里不老实了？”
“赵王的家乡难道不是长安吗？本特勤也曾去过长安，却从未听说过火炕这种说法！”中年人轻哼一声，淡淡说道。
特勤？
李元景惊愕的看向中年人。
在突厥，特勤可是了不得的高官，地位仅次于设！
特勤多由可汗的近亲担任，对内掌典机要，对外往来交涉。
更重要的是，不少特勤都手握重兵，甚至执管着一些部落属族。
严格来说，特勤虽然地位上不如设，但手中所掌控的权力反而更大！
短暂的惊讶过后，李元景已经隐隐猜出，这中年特勤应该就是壮汉的主人。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现在名义上的主人。
“小王的家乡并非长安，而在陇西。”李元景轻笑着拱手施礼。
中年特勤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他倒是忘了，李唐皇室本就出自陇右贵族。
“我是阿史那辽！昨天是我让阿力那小子把你要过来的。”中年特勤介绍起自己。
微微顿了顿，又说道：“当然，你也不用喊我主人，称呼我为辽特勤便是。”
“赵王李元景，见过辽特勤。”李元景再度施礼。
相比起阿力，他对阿史那辽的印象显然要好很多。
不过，李元景还是感觉这个辽特勤不太对劲。
苏尼失这个沙钵罗设虽然地位极高，但也还没高到能让一个特勤来为其效力。
那么，眼前的辽特勤，为何会出现在苏尼失部？
另外，昨夜那壮汉可是说过，他家主人就只有两个奴隶，这还是算上了李元景。
堂堂的特勤，怎么可能如此寒酸？
不对劲！
一定有问题！
另一边，阿史那辽并不知道李元景心中所想，淡淡笑道：“赵王昨晚睡得可好？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李元景闻言，暗自有些恼怒，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阿史那辽只当他是不满当下的处境，嘴角微扬，“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走吧？”
“去哪？”李元景皱眉。
“吃些东西！今天卢氏商队开售货物，等下去瞧瞧。”阿史那辽说着，当先走下矮山。
两人一前一后回来的时候，壮汉仍在打着呼噜。
阿史那辽似乎有些意外，上前轻轻踢了壮汉一脚，“巴布拉？你怎么睡在这？”
巴布拉迷迷糊糊的挥挥手，刚要说些什么，忽然瞪大眼睛。
待他看清眼前的阿史那辽，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辽特勤！”巴布拉连忙恭敬的站起来。
瞧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丝毫不见昨晚面对阿力时的彪悍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