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世界移动通讯大会落幕的第二天是一个周末,郝仁和穆言决定停留一天再返程。 巴塞罗那这样的欧洲老城,时间流淌得特别慢,路人在缓缓撒下的阳光里穿行,行进速度慢得带不动空气的流动。 郝仁和穆言牵着手,在古老的街区走走停停,融入到时光的慢节奏里。 “郝仁,我们一把年纪还学人家小年轻牵手逛街,会不会有点不够稳重?”
穆言问道。 “穆老师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即使到了当妈的年纪,依然是个好看小女孩。”
郝仁说道。 穆言听了心中一个激灵,问道:“是不是家里催我们要孩子了?”
郝仁承认自己想要个孩子,但现在提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指不定让穆言胡思乱想。 “什么时候生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别人无关,你别多想。”
“真的么?我想再等等。”
穆言说。 “好,我等,那现在我们去哪里?”
郝仁感觉要让穆言做一件她没想好的事,等是等不到的,勉强又勉强不了,只能像精妙的猎人挖个陷阱让她跳。但在今天这么慵懒和煦的阳光下,郝仁实在不想干太费脑子的事,只好草草转移话题。 “要不我们去不和谐街区逛逛,那里有高迪的米拉之家。”
“听穆老师的,我们说走就走。”
米拉之家坐落在市区,两人坐上出租车,十几分钟后就看到了一座白色高低错落的建筑,它的屋顶线条如波涛汹涌,起起伏伏,烟囱奇形怪状,扭曲地指向天空。 郝仁欣赏不来这么怪诞的建筑,但从建筑前游客惊叹的眼神也知道这是个知名景点,不适合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在这等我,我从各个角度拍拍照。”
穆言喜欢各种虚头巴脑的艺术,兴奋地抛下郝仁拍照去了。 郝仁走到街角咖啡屋的露天位置坐下来,点了杯咖啡放空脑袋晒太阳。2月的巴塞罗那气温很低,游客大多坐到屋里,只有郝仁和另外一人坐在露天位。这人背对着郝仁,一头披肩长发,穿着一件白色长衣,手持一支画笔正在速写本上作画。 任谁背后看这身姿仪态都会臆想对方是个美人,郝仁却没有兴趣走到前面去一睹真容,这闲暇实在难得,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没有一定要达成的目标,眼前的阳光就是生活最大的馈赠,郝仁觉得,就是比穆言美十倍的女子也休想让他挪动半步。 郝仁一杯咖啡没喝完,就有两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华人大妈吵吵嚷嚷地迎面走过来,搅了清晨的宁静。 “骗钱的导游,一大早带我们来这里看这么个破房子,长得跟个破窑洞似的。”
一个戴花丝巾的大妈说道。 “就是,进入还要门票,算下来快两百多人民币,当我冤大头啊。”
另一个穿红外套的大妈说道。 “我们不去看这个破房子,坐这歇会。”
戴花丝巾的大妈把手里的众多购物袋甩在桌上,哗啦一声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另一个大妈正要开口,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这不是破房子,这是安东尼·高迪最后的私人住宅设计,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最杰出的现代风格建筑作品之一,已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这个男人的声音来自一直在画画的白衣人,当他回头时,郝仁迷惑了,有着如此美丽背影的竟是一个男人。他身材瘦削,面庞清秀,眉目如画,一头长发让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艺术气息,郝仁第一次想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 不过,这个白衣人的美显然没有征服两位大妈,戴花丝巾的大妈看起来还很气愤,噌地一下站起来,连带着凳子往后拖动,发出刺耳的响声。 “那你告诉我这个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是我们国家没有白房子还是没有大窗户?”
“米拉之家的价值不仅在于它独特的外形,还在于它的结构。它本身建筑物的重量完全由柱子来承受,不论是内墙外墙都没有承受建筑本身的重量,建筑物本身没有主墙,所以内部的住宅可以随意隔间改建,建筑物不会塌下来,而且,可以设计出更宽大的窗户,保证每个公寓的采光。”
白衣人耐心为大妈解释道。 “崇洋媚外,一个破房子值得你画来画去,我们中国故宫长城这么壮美你不画,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是吗?还穿得不男不女的,真是丢脸丢到国外。”
戴花丝巾的大妈说道。 “大妈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国家,我才给你解答的,我的好心不是你恶语相向的理由吧。首先,欣赏其他民族的艺术品并不意味着崇洋媚外,相反是有足够的自信去正视别人的美,去学习别人的美。其次,你之前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没有画长城故宫,不会欣赏中国传统的美。最后,”白衣男人站起来面向大妈,说道:“我穿的是中国传统的汉服,没有不男不女,你们说自己热爱中国传统,连汉服都看不出来吗?”
“我们走,在外面别随意搭理不认识的人。”
穿红衣服的大妈不想在这里被小年轻教训,拉着戴花丝巾的大妈忿忿地走了。 穆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郝仁身后为这个年轻男人鼓掌。 “说得真好,承认别人的美才是自信。”
穆言说道。 “我其实不应该对这些游客说那么多。这些年,我们国家逐渐富裕起来,同胞们出国见世面的越来越多。只是我在欧洲见过太多同胞旅行不享受美丽风景,不欣赏人文艺术,就是热衷于疯狂购物,很多在欧洲念书的中国留学生在业余时间都在做代购,我看不惯,一时之间有感而发,让两位见笑了。请问你们是来旅行的吗?”
白衣人说道。 “我们是耀华终端有限公司的,过来参加巴塞罗那世界移动通讯大会。我叫穆言,他是我的老板,郝仁。”
“原来是科技公司。我叫贺知州,在巴黎工作,周末过来巴塞罗那逛逛。”
“你是学艺术的?”
郝仁问道。 “对,我毕业于圣埃蒂安国立美院工业设计专业,现在在一个小工作室做产品外观设计。平时就喜欢走走逛逛,找找灵感。”
贺知州说道。 “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你觉得现在中国产品从外观上和欧美产品差距有多大?”
郝仁问道。 “从工业设计上来说,我觉得差距还是挺大的。欧美产品对于设计异常重视,我举个例子,就拿产品颜色来说吧,欧美的企业每年会拿出足够的资金,对流行趋势做大量的调研,预判出下一年用户色彩偏好。很多人不理解,颜色不就是红橙黄绿青蓝紫,还能一年一年变?其实不是的,一个绿可以有很多种,这一年的社会思潮是什么,动荡还是平和?人们渴望多一点刺激还是多一点祥和?都会影响到这一年人们更想见到的是静谧的绿还是生机勃勃的绿。 这一套不是欧美人特有的,我们中国对于美学的研究源远流长,我每每想起古人对色彩的命名就觉得美极了,什么千山翠、鱼师青、吐绶蓝、迷楼灰。感觉现在有点守着金山银山要饭吃,可惜了。”
贺知州说道。 “你说的我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这么细节的东西可能对产品销售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郝仁说。 “你看看我们所处的时代,爷爷奶奶们为解决温饱奔波,我们的父母开始注重质量,要把最好的给我们,而现在,我们消费开始追求心理上的满足感,而美就是其中一种满足感,在众多的商品前,消费者开始愿意为品牌和设计付费了。品牌彰显身份个性,设计突出与众不同。”
贺知州说道。 郝仁对设计一窍不通,但他想起穆言突然恍然大悟。那时候,为了装修两人的新家,穆言像着魔一般逛遍整个城市的家具店,甚至跑到香港去,只是因为某个品牌的台灯好看,如果按照郝仁的观点,台灯只要会亮就可以了。 “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愿意回国加入一个目前发展势头还不错的科技公司吗?”
郝仁问道。 贺知州对于这样直接的邀请非常开心,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急着把人带回国,而是让他就在法国设立一个美学研究所,替公司时刻感受着时尚的脉搏。”
“这么说,只要留在法国,你就愿意加入耀华了?”
郝仁问道。 “为什么不呢?如果不是我孤陋寡闻,耀华可能是第一个在法国建立美学研究所的中国科技公司,美与科技,这两个词光放在一起就足够让人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