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星期后,出发的日期渐渐临近,穆言恶心呕吐的状况却愈发严重,氧气时刻离不得身。为了安全考虑和避免拖累队员,穆言决定等郝仁出发后就返回拉萨休整。 清晨,一缕金色阳光落在昂首天外的山峰雪顶上,霎时之间光芒万丈,登山队员们在霞光中整装待发。 临行前,穆言和郝仁告别,本想多说几句,胃里又泛起阵阵恶心。 “好了,我什么都会注意的,回拉萨等我。”
郝仁抚着穆言的背说道。 “嗯。”
穆言应道。 向导丹增走过来盯着穆言看了好一会,若有所思地说道:“感觉你这不像高原反应,到了拉萨最好去医院看看。”
“严重吗?”
郝仁关切地问道。 “没,也许是好事呢。”
丹增嬉皮笑脸地说道。 郝仁懒得理神神叨叨的向导,前方余勇已经在招呼大家出发了,众人从大本营鱼贯而出,前行后左拐便进入到东绒布冰川口。 从第一脚踏在石砾碎冰混杂的地面上,郝仁内心的兴奋就溢于言表,回头看了一脸孙皓和肖玫,脸庞挂着和自己一样的表情,刚想发表点豪言壮语,就撞上余勇的臭脸。 “别太兴奋,省着点力气,需要留神的地方多着呢。”
“知道,知道,你说过大风、雪崩样样致命。”
郝仁说道。 余勇鼻子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不止,还有一个最危险的物种。”
“什么?”
孙皓来了兴趣。 余勇看了一眼孙皓,悠悠说道:“人,人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之前,有人在高山上偷氧气瓶,在这种地方普通人没了氧气瓶和没命也差不多了。还有人……” “好了,好了,余队长别说了,我们都听你的。”
孙皓赶紧阻止余勇说出更可怕的事。 “当时帮你们牵线赞助的时候,全队就余队长一个人反对,你们最好降低点存在感,别惹他。”
肖玫悄悄在一旁说道。 “那你怎么不早说。”
孙皓问。 “现在说你们更能亲身体会。”
肖玫说道。 这些年,攀登珠峰逐渐成为一项赤裸裸的商业活动,登山的门槛越来越低,甭管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猎奇,只要肯砸钱就能被向导带上去,游客多得甚至能让登顶路线拥堵,徒增无谓危险。 这些把世俗生活搬到神山上的种种行径都是余勇最看不惯的,尽管他知道郝仁几个不是无所事事的人,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说两句。不过刀子嘴也并非一无是处,几句话后大家都不敢说话了,一脸严肃地专注脚下。 出发的第一天,大家顺利抵达位于东绒布冰川冲积陇上的中间营地。安营扎寨后,地大登山队的队员就开始测绘工作,耀华的摄影师则一会拍地大登山队工作,一会用手机拍摄风景样片。 经过几天往返不同高度适应后,登山队开始往位于北坳冰壁下的前进营地出发,这时海拔也上升到6500米以上,道路也愈发狭窄起来,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接下来前往北坳营地的过程中,郝仁与大自然作斗争的过程中感悟到中国字的精妙,一般的山峰用一个登字便好,而珠穆拉玛峰不得不手脚并用,非攀登一词不可。 眼前的北坳大冰壁高达400多米,坡度40多度,冰雪墙上有不少亮冰块,非得借助工具不可。一点一点往上挪的郝仁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尽是凶恶咆哮的风声,和这瘆人的声音相比,余队长骂人的声音都显得美妙许多。 等郝仁几人全部爬上冰壁后,余勇不满地说几人动作缓慢拖慢进度,丹增却赞美起大家远超游客素质。两人冰火两重天,把还在喘气的几人弄得一头雾水。 自此,郝仁不敢有任何松懈,静静跟着队伍的节奏,让余勇几次想说让业余选手在营地等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就这样磕磕碰碰到了登顶前最后一站,C3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就是一个碎石满地的斜坡,帐篷只能将就着岩石面,斜斜地附着在上面。这里的海拔已经高达8000多米,空气极其稀薄,再用力呼吸,也不会比用吸管吸到的空气多,随便动一下,就让人觉得难受至极。 郝仁转动僵硬的脑袋朝前看,珠峰主峰已经近在咫尺,又低头往下看,洁白的冰川高低起伏,来时的路隐约可见。 “到了这里,就有机会登上珠峰了,好好休息,如果天气允许我们后天冲顶。”
相处好多天,郝仁难得听余勇说这样温情的话,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我还以为你不想带我们上去。”
郝仁说道。 “不想带,在拉萨就拒绝了。来的路上你们也见不少尸体了,有两具我都认识,很多年前就在这了。生死的事,话说重点,是让你们不要儿戏。”
余勇语重心长地说完就回帐篷去了。 “我明白的。”
郝仁在他身后答道。 晚饭过后,风力开始变得强劲,郝仁、孙皓、丹增三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用身体的重量死死地压住,就怕一不小心连人带帐篷一起滚下深渊。 “丹增,这样的风能吹多久?”
郝仁问道。 “有时候三天三夜,有时候一时半刻,只有天才知道。”
丹增说道。 “肖玫这么轻,能压得住帐篷吗?”
孙皓问道。 “刚才她在的帐篷有4个人,应该比我们还要稳。”
丹增说道。 一个多小时后大风还在持续,郝仁又累又困,完全使不上劲,感觉下一秒钟就要不知死活地睡过去。身心俱疲之际,郝仁想想穆言来帮助自己强打精神。 “丹增,来的时候你说穆言有好消息,是什么好消息?”
“我觉得她的症状像我们寨子里刚结过婚的女人,应该是怀孕了。”
丹增说道。 “怀孕了!”
郝仁被这个喜讯惊得脑袋一片清明,旋即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确定吗?”
“没法确定,医生和孩子他爸才能确定。”
丹增说道。 “孩子他爸是谁?”
孙皓问道。 “我,合法的。”
郝仁白了孙皓一眼。 “恭喜恭喜。”
孙皓说道。 “我也恭喜你,这个肖玫是认真的吧。”
郝仁说道。 “这次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孙皓还想抬手发誓,帐篷一角被风吹斜,吓得孙皓赶紧压住。 “你肯定是情圣,一说女人就不要命了。”
丹增说道。 “不敢不敢。”
孙皓说道。 大风在调笑声中渐渐平静,三人终于得以休息。风停后,余勇出来查看,发现大家一切安好,便放心地回帐篷休息。就在刚才,余勇比任何一个队员都艰难,除了要保护队员和物资,还要护住千辛万苦带上来的科研设备,明明是肉眼凡胎,却要干三头六臂才能做到的事。 为了保证在顶峰充足的工作时间,并在正午前下撤,安全返回营地。余勇选择在风力最小的凌晨一点,带领大家朝着顶峰迈进。 通向世界最高峰峰顶的路只有两只脚并在一起那么宽,一侧冰雪覆盖,一侧悬崖万丈。山风呼啸,可心跳声还是盖住了风声,郝仁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走神,一定要完整无缺地回去见穆言和未出世孩子。 出发前,郝仁期待着人生能有一次机会站在世界最高点。而此刻,郝仁的期待已经被这个从未见过的小生命占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