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隐约有一些血腥味,修习之人对此多少有些敏感。循着味道望过去,是从一间半开的房门传来的。门口出来一个壮汉,神色匆匆,正急到额头满是豆大的汗水。他背上一把大剑,不管不顾地就往长廊里奔去,也不管撞到何人。这个时候留在这里的客人不多,只一两个听到动静开门,许是顾忌,还在观望中。“麻烦让让,让让!我媳妇要生了!”
壮汉嚷道,接着一肩膀撞上了走在最前头的归谦。两个人被迫停下来互相看一眼,皆都是吃惊的模样。华未央也看过去,发现这壮汉就是那日拿着大剑要刀了他们的人。与那时的凶神恶煞完全不同,此时的他面露急切,就差要哭了出来。“啊,这么巧,怎么是你们啊?”
壮汉也愣了,但他现在没心情叙旧,忙摆手冲下楼去:“晚点聊晚点聊,我得给我媳妇找个安心的稳婆,可不能让她受苦!”
几句话下来,华未央算是懂了。难怪这人那天被困在客栈里这么生气,原来是因为有个怀孕的妻子在这里等他。“我去看看。”
华未央等云夏敲门示意,可不可以赶过去帮忙。云夏再听到屋里传来女人的痛呼声,也不能贸然进房冒犯别人,心里有些急,转头问华未央,“我、我能帮什么?”
华未央也是第一次替人接生,也没有太多经验。但还是很快找小二让他帮忙找本地有名的稳婆。两人又觉得小二跑的慢,问了地址一同前去找人去了。那壮汉看似粗糙,实则本人的心思也确实是糙了点。找个稳婆挑来挑去,等他好不容易凭借自己在异地的本事,找到还可以的稳婆赶到客栈——只见早早找到稳婆、在房门外等候的萧郁离,如门神般挡在他面前。不多时,房里传来婴儿敞亮的啼哭声。在壮汉身后、被一路拽着跑到晕头转向的稳婆拍拍自己的胸膛,贺喜道:“可喜可贺,听这声音是个健康的孩子,好险也没耽误事!”
壮汉还没来得及怪自己粗心大意、险些耽误了自己妻子。就听房里头传来华未央的声音,“恭喜,母女平安,外面的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壮汉先喜极而泣地立马进门。等华未央和云夏从房中走出来之后,三人便在门外待着。“辛苦你帮忙了。”
华未央笑了笑,再递了块手帕给云夏。人群中走出一个布衣打扮的年轻人,也是一头汗。卷着袖子一身的药香味,满意地长叹一声,侧头望去与云夏的目光一碰。两人皆是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叶清枫?”
云夏难以置信地开口道,“你居然在这里??”
“可算跟你们碰面了!”
叶清枫也想喜极而泣。可发现身上还脏兮兮的,又瞥到萧郁离身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顿时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叶清枫抱拳道:“在下天恒山普济门叶清枫,路过的大夫而已,还多谢各位出手相助。”
华未央也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当年叶氏姐弟中的那位叶家二少爷。华未央装作不认识地回道:“客气了。”
“……”不过接下来倒是没机会让她各自演戏了,壮汉不多时就走出房门,直接朝四人就地一拜。“多谢几位出手相助,也多谢叶大夫这几天一直以来对我和我夫人的照顾,此恩许某没齿难忘!”
“老许,你这就客气了,以前你在叶家立下不少功劳,这忙我肯定得帮啊。”
叶清枫上前将这许姓壮汉扶起来:“赶紧去照顾许夫人吧,也让稳婆安稳回去。”
说着,叶清枫的语气又有些严肃:“许夫人平时就思虑颇重,我开的药哪怕再有用也没法帮她彻底养好身子,这时你更得去照顾好她们母女。”
“好,好。”
老许连忙应下,转身就回房去,临进门前还跟华未央三人歉意道:“我改日再向几位郑重送上谢礼,我……我得先照顾我媳妇。”
说完他还傻笑着,惹的云夏都觉得这人真逗:“虽然是个急性子,但也真关心他夫人吧。”
“那是,老许出了名的傻大汉痴情种,许夫人但凡有一点点不适,他都要一天敲我三次门。”
叶清枫摆手转身道,“我先回去换一身,待会再跟你们细说。”
等叶清枫过来一聚之前,和归谦会合的几人都屋里头待着。华未央听到普济门这三个字就多少能猜出他们几人的关系,但还是想多问问。华未央看向萧郁离,“归属普济门的医者众多,以此名头,恐怕说是神医也不为过。”
“既与此人相识,众位作为天恒山的弟子,下山而来究竟是为何呢。”
华未央语气淡淡,这样瞒着也挺没意思的。在相处过程中,他们已经逐步建立了信任。或许坦诚一些,目的一致的话,说不定还事半功倍。云夏怔了怔,她知道眼前这人见多识广,心思缜密,越跟他们接近,也越会猜。她也不知道现在是该承认还是继续瞒着,只好望着萧郁离不出声。萧郁离其实早就感觉出来眼前人或多或少的心思,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急于拆穿。好似非要知道自己下山的目的。“嗯,然后呢?”
萧郁离决定看对方想说什么,平静地道。“然后就是……帝师大人,你下山应该不是来游历的,对吗?”
华未央忽的靠近萧郁离,盯着人看。突然这么近的距离,让萧郁离差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呆了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只望对方的看,那双美丽灵动、似曾相识的眼眸在勾着他。真真像一一只费尽心机又狡黠诱人的狐狸,让他喉结一动,指间收紧。眼前这双让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眼睛在说话,说着这些话明里试探,实则关心的话……明明是在试探,却好像就是在说,眼里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一直以来萧郁离都尽力克制自己的情感,此时也不得有些恍惚了。然而右肩上的痕迹察觉至此开始作祟,如铺散开的网般拢住了他全身的脉搏,隐隐作痛。像是在警告他不能动一丝一毫的情意。萧郁离瞬间皱眉,偏过头去,咬牙道:“然后呢?”
他装的很自然,像是平常那样不想理会华未央的逗趣。华未央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继续道:“然后,我就可以叫你萧郁离了呀。再也不用帝师大人帝师大人的叫,总觉得很有隔阂呢。”
很普通的一句话,语气里却带着眼前人特有的天真和上扬。像被日光照暖的湖水一般漫上萧郁离的意识,无法责怪,无法抗拒。只能说是诚挚,只能说是无意。一时之间竟让萧郁离回到了两年前,华未央第一次喊他名字的时候。也是这样……就是会有些动听的。右肩的印记像是感应到他此时的思绪,越发在意地收紧身上触及到他感知的每一处。不停且反复地警告他放下,断绝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