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海在等电话,在县委大院那个接待工作督导组办公室里,重清、温定市县两级班子成员也在等。 大多数人还是倾向先前的方案,隆重而又热烈,大气而又高端。 段荣的心里也觉得之前的方案好,而且都做过演练了,效果杠杠的。再说了,以前都是这么搞的,没有什么不好啊。 已经刀出鞘枪上膛了,李二海竟然提出了一切从简的要求,大家都觉得有些异类。 但段荣内心也有所触动,世上所有的事情,不是永远一成不变的,有些新事物,有要有新的应对措施,不能总是照搬。以前接待的,都是国内的客商,他们确实喜欢这样热闹的排面。但这次是省里第一次接待外宾,人家什么胃口还真的不清楚。 所以,段荣才向省里做了紧急汇报,一切等省里定夺。 一大早,吴征他们就都来了,对于重清来说,毕竟这是个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大家就这么坐在办公室里,都没有人说话,都在静静地等待消息。 墙上时钟“嘀嗒嘀嗒”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难熬的时光,终于在上午九点的时候被段荣手机刺耳的铃声打破了。 “……好,好,一切听从省委省政府的安排。”
所有人都伸长耳朵在听,但终是没有听到手机里面的声音。 放下手机,段荣正了正身子,严肃地说:“经过研究,省里决定,就按李二海的方案执行。”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方案,就是大家都认为不成熟的李二海方案。 段荣看出大家的疑问,强调说:“既然方案定了下来,前面的方案就要推倒,现在要立即启动第二套方案,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所有人忙说:“没意见,保证完成任务!”
李二海的方案,得到了省里的认可,这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这样的结果,却不得不让所有人再一次把目光投射到李二海身上,这小子,不得了。 李二海接到了通知,马上集合了厂领导班子,开了个紧急会议。 会议要求,虽然接待工作从简,但不是随意,必须保证厂里的生产正常有序,个别不安定因素要提前做好工作,每块厂区责任到人,每个责任人必须有个应急方案。 一个特别要注意的问题,就是全厂职工没一个人真正见过蓝眼睛大鼻子黄头发的外国人,到时候一定不能有围观的情况出现。要求今天必须向所有人讲清楚,告诉他们,想看有得看的,只要顺利签了合同,会有驻厂老外,可以天天看。 中午,李二海接到了杰克助理的电话,明天上午十点钟抵达云流机场。 这个确认电话,也让李二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最起码双方会准时坐到谈判桌上。 这个情况及时汇报给了段荣,段荣立即汇报给了省里。 省里已经按照李二海的意见,只是安排了普通办事员去机场接机,没有做过多的安排。 下午,段荣带领市县两套班子到老二厂巡查了一番,一切正常,环境整洁,虽然厂区比较破旧,但给人的印象还说得过去。 大家都在心里祈祷着,但愿明天顺利成签。 一群领导人刚走,李二海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匿名电话,竟然不显示来电号码。 但一听声音,他就知道是白小姐:“李二海,明天杰克他们去签约,千万不要搞多大的欢迎仪式,他不喜欢这一套。切记切记!”
没等李二海回话,电话已经挂断了。 李二海心想,这个白小姐总是这样。 但她这个提醒,进一步增加了签约成功的机率,因为李二海早已揣摩到了杰克的心理,并且已经像白小姐说的那样做了。 李二海决定,向杰克展现最真实的一面,用自己的诚信打动这个外国大公司,让他们放心投资。 从段荣开始,到重清、温定的主要领导,几乎都是一夜无眠,他们还在反复研究细节,怕有什么遗漏。 李二海现在却一身轻松,他觉得做好应做的就行了,其它的东西,不是自己能决定得了的。 但他有个预感,这决签约应该顺利。 他现在憧憬的,却是以后厂里的兴盛,是职工们的骄傲。 下午下班之后,仍然是骑着小电驴,悠哉悠哉地回到了海妍服装店。 他不想去接待工作督查办公室,虽然他是名义上的办公室主任,但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在那摆着呢,还只是个小鱼小虾,做好本职工作才是正宗。 王妍就喜欢李二海一下班就来,幸福着呢,温馨着呢。 两个人甜甜蜜蜜地一起做饭,谈论着一些生活琐事,小日子安静祥和。 李二海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有时候真的不想干什么大事,真希望就这样和王妍慢慢地老去。 但他是个男人,男人的世界就是个江湖,是江湖就要去闯荡。 吃过晚饭,两人出去走走,手拉着手,徜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勾走了一大批男男女女的目光:好般配的一对啊! 忽然,手机响起。是段荣打来的,说省里经过研究,还是要让李二海到机场去接,这样显得慎重一些。 段荣说明天上午用车子送他去机场,让他稍微准备一下。 这个决定,李二海倒是觉得有道理,毕竟这个项目是自己引来的,人家杰克是奔着自己来的,尽管是白小姐牵的线,但关键还要靠双方认可。 在苏州的时候,李二海就感觉到,杰克是认可自己这个人的,有了认可,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王妍打趣说:“你这个小小芝麻官,事情倒是蛮多的呐,谈个恋爱都有人打扰。”
李二海抱歉地说:“小妍,现在这个招商到了关键时刻,马上就要签约了,马虎不得。官虽小,但我可是个好官,是个正派的官,是个积极要求上进的官呢。”
王妍轻轻地打了李二海一拳:“小样,现在才哪到哪呀,都不能说你一句了?”
第二天一早,王妍就给李二海做好了早餐,匆匆吃了,李二海就骑上小电驴,直奔县委大院。 司机小郑已经在那等着了。看到李二海,他轻轻地叫了声:“李哥。”
李二海和小郑接触颇多,二人关系很好,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小郑就开始亲切地叫李二海为“李哥”了。 李二海到了督查办公室,看到大家都在了。他明白,这次招商对于温定乃至重清,都是个大事件,这个份量大到地方首脑都极其重视。 李二海认为,有必要请段荣一起去,一来有个省领导去接,还是郑重一些的,只要不大张旗鼓,就不会引起反感。另外,也可以让段荣自己有面子。 李二海这个建议一提出,段荣十分开心:“这小子,心思活络,没看错。”
在场所有人都一致觉得可行。 段荣和李二海一行三人,上车直奔云流机场。 到了机场,和省政府秘书长碰了头,秘书长说,省里交代了,现在段部长来了,就代表省里了,待会儿接到外商之后,他们就回去了,由段部长全权负责。 说话之间,杰克乘坐的东方航空公司的班机已经降落,省政府一办事员在出口处高举迎接牌,大家眼睛都盯着出来的人群。 杰克终于出现了,李二海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来。连忙朝他们挥挥手。 杰克他们一行四人,一位副总,一位女助理,一位翻译。 杰克上来就和李二海来个拥抱,二人好像兄弟一样。 李二海知道,白小姐在这里面做了不少工作,肯定是替自己说了不少好话。 这杰克一方面是信任李二海,另一方面更应该是信任白小姐。 李二海向杰克介绍了段部长和省政府秘书长,杰克也介绍了随行人员,双方一一握手。 秘书长邀请杰克一行进省城用餐,杰克拒绝了,他说:“谢谢秘书长,我们是来工作的,直接去温定吧。”
段荣在旁边听了,心里为李二海竖起大拇指:这小子,看人很透啊。不过,连初次见面的老外都能看得准准的,那可不一般。幸亏这次的接待听了李二海的意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分别上车,直奔温定。 省道的路况还不错,但下了省道至温定的十公里县道明显不行,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车子有点颠簸,杰克倒没什么反应,可那位副总和助理却皱起了眉头。 李二海看在眼里,有点担心。不用人家说,这样的交通也是不成样子,也难怪客商一般不来。 一路上,杰克很感兴趣李二海的传奇故事,不知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反正他很好奇。 尤其听说了李二海功夫了得,他表示,一定要见识一下,因为他自己是加拿大业余拳击协会会员,也有两下子的。 李二海心里很高兴,这家伙竟然有这个爱好,那就容易接近了,因为共同的爱好很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段荣对杰克说:“没有在省城用餐,我们在县城酒店给安排了午餐,请大家直接过去用餐。”
没想到,杰克再次拒绝。他说,就到服装厂食堂,和工人们一起吃。 这个倒是李二海事先猜到的,这样就简单了,职工们吃什么,大家就吃什么,只当让他们来忆苦思甜的。 没有作任何停留,几辆车直接开进了老二厂,停在了厂食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