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柳宗后退两步,挥手,面上带着一丝牵强的笑:“进去吧,我走了。”
“嗯!”
凤盈亦笑,目送着他走远,眼中神采暗了下来。“章泽!”
“属下在!”
章泽闪身而出,面上带着恭敬的神色。“跟上他!”
凤盈言罢,顿了顿:“这几日跟紧他,有什么事情立即回府禀报。”
有的人的情,会成为自身的魔障,就好似柳宗。前世他对琴语的情导致他放弃一切,导致他不折手段往上爬,虽然他依旧在她身边,二人依旧是最好的朋友,但那个温吞良善的柳宗,早已变了模样。以医术救人?不,他以活人试药,只为登上高位,她不希望那样的柳宗出现。他这种状态,她又如何能够心安。“小姐!”
红雪搀着她,轻柔地为她顺气:“柳御医如今不过一时想不开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琴语不过是一个卖唱的,以柳御医的条件,他定能找到更好的!”
“不是谁都需要所谓的‘更好的’。”
按下她的手,凤盈广袖一挥:“你先下去吧,本小姐想静静。”
“是,小姐!”
红雪福身,退了下去。仰天看着翩然的白雪,它们多自在啊,在空中无忧无虑地飘着。不过它们的自在只是一时的,一旦落到地上,就会被人踩在脚底,揉圆搓扁。抬手接住几片雪花,感受着那一缕冰凉,凤盈收回目光,柱杖在院中游走。已经发生的,她无力去扭转,哪怕现下心系柳宗,她也得将自己手头的事给做好。保护好自己,也是在帮自己亲近之人。摇摇头,甩去胡乱的思绪,她一杵地,一跨步,若非背脊笔挺如松柏,此时她的行为就像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小姐这是怎么了?”
有小厮奇怪地看着她漫无目的地在院中踱步,轻声同旁边人道:“这几日小姐日日如此,好像有心事啊!”
“小姐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指不定她现在只是在漫步呢,我姥姥说过,大病初愈的人就该多走动。”
另一小厮接话罢,随意搭上他的肩头:“走吧,别看了,快去干活吧!”
“哎!我可惜我没章泽和游宏图那般好命,能跟在小姐身旁!”
小厮摇摇头,叹了口气,拎起扫帚默默去前院扫雪。在北边的院头走了一圈,凤盈闭目,极缓极稳地呼吸着,吐纳间运行真气,像是在做调息。自那日在湖心舞动后,她连着几日漫步院中,每每停下,不是运气调息,就是盘腿打坐,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伤患在尽力让自己康复。凉意铺天盖地而来,虽心知自己穿少了,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更为清醒,将收集到的所有讯息在脑海内绘成一幅精确的图。“小姐!”
远远的瞧见她,侯谷兰小步奔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喜气。缓缓睁眼,凤盈从她面上读出了什么,但她没开口,只是伸手叫她扶住。“小姐气色越发好了!”
侯谷兰由衷叹道,面上笑意渐浓。“气色不过是瞧着好,内力与力气都未恢复。”
凤盈言罢,眼中闪过寒光:“若非我功力尚未复原,今日定痛扁慕容南朝一番!”
“啊?”
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见她没有说下去的打算,也便噤了声。“小姐!”
一路上,见到她的丫鬟小厮纷纷行礼。地上的积雪被扫开,露出碎石铺就的小道和枯萎的花草。比起一片皑皑白雪,多了那些个枯黄的点缀,倒不觉得单调。入了厢房,摊开宣纸,侯谷兰迅速反应过来,上前帮她研墨。墨锭泛着青紫的光泽,乃是上好的集锦墨,纵然侯谷兰不懂文房四宝,也能瞧出这是好东西。墨锭遇着清水,用力研磨,墨色渐渐溢出,愈发浓艳,乌黑亮泽。凤盈一手挽袖,一手执湖颖点墨,而后在宣纸上勾画。她心有腹稿,因此动作极快,不多时,凤府的轮廓在宣纸上呈现。简单的线条,没有多余的点缀,侯谷兰初时以为她在画凤府的构造,但很快她便发现,有几个她以为是小路的线条延伸至屋内,向更远处扩张。“这……”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凤盈笔下的产物,直至搁笔,她也瞧不出上面究竟为何。凤盈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近,而后再次提笔,在宣纸上写道:“暗道四条。”
“……”侯谷兰惊讶地瞪大了眼,眸光紧盯着她笔下的图,而后猛然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凤盈,崇拜之情溢于言表。“谷兰,你觉得本小姐画的盛雪腊梅图如何?”
拿起宣纸吹了吹,凤盈神色淡淡道:“许久没动笔了,也不知这画能否入二哥的眼。”
她在府中以杖杵地的这几日,发现了四条不知从她府内通向何处的暗道。这些暗道埋得极深,若非她将内力注入杖上,根本感受不到其中细微的不同。得她眼神示意,侯谷兰晓得有人在屋外偷听,当下调整心情,用平日里崇拜凤盈的语调道:“小姐这腊梅画得极好,二少爷见了定然要甘拜下风的!”
“净会说些夸人的话,白芷说你直率,我倒觉得你嘴上涂了蜜了!”
凤盈扬唇,点火将宣纸烧尽:“只是上面的梅终是显得僵硬,败笔得很。”
“啊啊啊!小姐你别烧啊,您不要可以给谷兰啊!”
侯谷兰说着就扑向地上的宣纸,将戏演得那般好,胜过戏台上的小生。其实她根本不善伪装,只是心中想着凤盈将自己的真迹烧了,也就自然而然地扑向被烧毁的宣纸。见她如此反应,凤盈喷笑,嗔道:“一幅废了的画作罢了,也就你把它当宝。”
“真的很可惜啊!”
侯谷兰扁嘴,碎碎念道:“不要也不给奴婢,还烧了,还烧了……”她越说越伤心,眼眶渐渐泛红。凤盈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开口安慰:“你若是喜欢,改日我送你一幅……”“真的?”
侯谷兰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兴奋:“小姐你别骗奴婢,奴婢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不骗不骗!”
屋外偷听之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以嘴型问道:“此事可用禀报?”
另一人摇头:“不过是一时兴起画朵腊梅罢了,那小丫鬟的性子这么多日你还没摸清?”
那人闻言点头,但心中隐隐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