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娜塔莎屋里共度了几个小时的二人世界,尽管心中一万个舍不得,胡易还是在晚上十点准时回到自己的房间。 明天是第一天上班,应该争取尽早赶到市场,起码不能比老板到的晚。 最早一班的公交车和地铁都是五点,路上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既然付嘉辉说过不必去的太早,那么六点赶到应该没问题。 洗完澡匆匆上床,刚才的缠绵甜蜜还在脑海中不停荡漾。胡易定好闹钟,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娜塔莎,但还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闹钟在早上五点准时响起。胡易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挣扎着下床打了个哈欠。 菜花还强睁着两只肿眼泡子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亮映的他面部油光闪闪。胡易洗漱完毕,回来边穿衣服边皱眉道:“几点了?还不睡觉,练通宵呢?”
“就睡,这就睡。”
菜花关闭电脑,脱掉衣服摘下眼镜往床上一趴:“这么早就走?路上注意…安全……” 胡易刚想答话,菜花已经打起了呼噜。 “靠,这小子。”
胡易笑骂一声,裹紧外套出门下楼。 莫斯科此时仍沉浸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刀子般的寒风里夹杂着零星的雪花,吹到脸上的感觉令人格外难忘。 上一次五点起床也是为了去市场。不过那次是一群玛季预科生跟着卢涛和闫志文去吃早点。 转眼间过去了三年,当初有些同学的面容在脑中已经变的稍稍模糊了。胡易缩着身子在公交站牌下感慨了一番,乘公交车赶到了地铁站。 凌晨的地铁十分空荡,而且绝对安全。光头党是决计不会在这个时间出门的,偶尔碰上几个嘟嘟囔囔的醉鬼,也基本处于走不成直线的状态。 在列车吵闹的轰隆声中,胡易睡一站醒一站,来到市场时刚好六点。整个新太阳区静悄悄的,所有的箱子齐刷刷关着门,一个人都看不到。 怎么回事?难道我来的太早了?胡易在附近转了一圈,回到付嘉辉的箱子前愣愣发呆,心中一片茫然。 在地铁里积攒的热乎气儿已经散光了,身上冷飕飕的,肚子也开始瘪了。他想起当年吃油条的早餐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是市场如此之大,自己连那家店位于哪个区都不知道,乌漆嘛黑的根本无从寻找。 天上还飘着雪花,身上的几层衣服快被冻透了。胡易思量片刻,决定到箱子里面去避避寒。 刚打开一把挂锁,远处集装箱之间的缝隙中闪出了两人,看样子是从相邻的9区穿过来的,手中拿着强光手电不停向这边照射:“谁在那边?干什么的?别动!”
说的是俄语。 胡易抬手挡住手电的光线:“我在这里工作!”
两个人嘎吱嘎吱踩着雪走到近前,在胡易身上照了几下,垂下了手电:“你来工作?现在才几点?”
“我第一天上班。应该几点来?”
胡易打量了几眼,眼前两人穿着统一的棉衣制服,棉帽和皮靴也都一样,估计是市场里的保安。 “你不知道几点来上班?”
其中一个高个子笑了笑,冲他一伸手:“证件拿来。”
“什么证件?”
胡易也是一笑。他来莫斯科几年,即便没在市场工作过,也知道学生打工是不被允许的。 眼前这俩人虽然不像警察,但小心些总是没错。于是他双手一摊,试探着答道:“我没带证件。”
果然,两个人没再纠缠证件的问题。高个子指了指他身后的集装箱:“太早了,天还没亮,不能开箱。”
“为什么不能?”
胡易缩了缩脖子:“外面太冷了,我想进去坐一会儿。”
“为了货物安全。”
高个子冷冷答道。然后他稍微顿了顿,又换了一种语气:“来杯茶,可以吗?”
“我第一天上班,哪有钱给你买茶?”
胡易对这种讨小钱的话术心知肚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不过如果你带我去一个能喝茶的地方,我可以请你们一人喝一杯。哦,一定要室内的,外面太冷了。”
“那可不行。”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似乎非常为难。高个子回身指指远处:“这个时间只能在海鸥区找到喝茶的屋子,但我们正在执勤,没法带你去。”
胡易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海鸥区在什么地方,只好对他们耸了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好吧。”
二人稍稍歪了一下头,转身要走。 “等一下。”
胡易略一沉吟,摘下手套从口袋中取出钱包,在他们手里各塞了二十卢布:“执勤辛苦了,下班后去买杯茶吧。”
“谢谢,您可真是个好同志,好朋友!”
两人眉飞色舞的与胡易握了握手:“您怎么称呼?”
“我叫安东。”
胡易微微一笑:“以后就在这里工作,希望咱们相处的愉快。”
“愉快!必须愉快!”
高个子抬腕看看表:“现在太早了,您最好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比如地铁站。”
“没关系,我就在箱子里等一会儿吧。”
胡易不知道付家辉几点会到,万一他来了,自己还在地铁站等着,岂不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那好,请便吧。”
两个保安开朗的笑笑,转身继续去巡视其他区域了。 胡易打开集装箱,里面一片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隐约可以看出箱子深处高高码放着几摞大包。 包裹很大,但比较扁平,表面硬绷绷的,想必里面的裤子都被压的很结实。他举着手机四下看看,选了一摞比较矮的包裹坐在了上面。 箱子里可以勉强遮风避雪,却丝毫不比外面暖和。衣服和鞋帽都冻透了,胡易蜷缩在冰凉绷硬的编制包上,牙关一个劲儿的打颤。 奶奶的,实在是太冷了。他有些疲倦,但压根儿睡不着,而且如果睡着一定会感冒的。 仅仅寒冷倒还可以忍受,在这漆黑一片中无事可做才是最痛苦的。胡易开始往脑子里填充一切有温度的东西:家乡的炎炎夏日,滋滋冒油的烤羊肉串,热气腾腾的火锅,水温烫人的澡堂子……。 但这些似乎都不能给身上带来一丝暖意,反而徒增饥饿和寒冷。他又去回忆当日6号楼的大火,闭着眼想象自己置身于火海之中的感受。 同样没什么帮助。胡易起身在箱子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转而想起了娜塔莎。 果然只有她能给自己带来平静和温暖。他尽情回想着与娜塔莎相处的点滴美好时光,情不自禁的在黑暗中露出了笑容。 一边活动身子一边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坚持到七点多,外面还是一片黑暗寂静,除了偶尔经过的保安之外看不到半个人影。 冬天的早上可是太难熬了。胡易捋了捋有些发沉的眼皮,正考虑要不要出去跑几圈,手机响了,是娜塔莎发来的短信:“亲爱的,我刚醒,你已经去上班了吗?”
胡易心中一阵甜蜜,顿时把寒冷抛在了脑后,摘下手套使劲活动活动手指,艰难的打字回复道:“早安,亲爱的,我已经到了。”
“一切都顺利吗?吃早饭了吗?外面好像很冷,我担心你在市场会挨冻。”
胡易眼眶微微一热,但很快又被冻凉了。他使劲抽了抽鼻涕,哆哆嗦嗦的写道:“刚吃完,一切都非常顺利!放心吧,我工作的地方很温暖。”
点完发送,接着又补了一条:“连外套都不用穿!”
娜塔莎发来一个笑脸符号:“那就好。我今天也要出门工作,附近的袋鼠超市雇人搞促销活动,我报名了,可以挣一笔小钱。”
“在室内?还是在街上?”
“在街上,不过不必担心,我的衣服很保暖。”
胡易略感心酸。凭经验推测,娜塔莎能挣到的“一笔小钱”充其量只是二三百卢布而已,她却要为此在寒风中卖力的推销一天。 但此时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回复道:“知道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保暖。”
又跟娜塔莎闲聊了几句,身上微微感觉有些暖意了。胡易回到编织包上坐下,盯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金属相碰的响声。胡易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门缝中已经透进了光亮。 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快九点了。他赶忙起身推开箱门,立刻被阳光刺的眯起了眼睛。 远处有几个箱子打开了,刚才的金属相撞声就是开门摘锁的声音。路上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浑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 胡易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正想找地方买瓶水喝,就见付嘉辉一路跟其他老板寒暄着向这边走来。 “嚯,你已经到了?”
见胡易站在箱门口,付嘉辉淡淡一笑:“我特意早来了一会儿,没想到还是比你晚。”
特意早来了一会儿?胡易抬头看看太阳,攥着冰凉的耳朵苦笑道:“不是说其他区都是五点开门吗?我六点来的,还担心迟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