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子虽然修为精深,道法玄妙,能够将过去五十年行走人间的所见所闻皆化为梦境,让顾辰等人作为他所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在梦境中经历,可要做到让顾辰几人都将梦境当成现实,都能真正从其中走出一遭遭人生来,则需要他来调和及引导每个人的心境,并且将每个人的精神与意识都完整地融入其中,这种事情哪怕是他也难做到。 所以,青阳子才让顾辰将剩余的沉香茶全部拿出来。 沉香茶泡开之后,自散发一股灵韵之气,可助人顿悟,借助沉香茶的灵韵之气,青阳子方才完美地做到这一点。 也是在沉香茶完全耗尽的时候,顾辰他们才结束了那一场场梦境,意识到真实,从而回归到现实中来。 原本虽说剩余无多,还但可以喝上好一阵的沉香茶,突然就这样耗光了,也说不上有多心疼,顾辰只是觉得可惜,毕竟这些沉香茶都是许慕姗送给他的。 而青阳子却是因顾辰的反应而愣了好一会儿。 在顾辰刚醒来的时候,青阳子便注意到顾辰与其他人的不同,因着这一场场的梦境,顾辰身上的气质更加超然,这个世界、这方天地所发生的任何事,似乎都不能影响到他的本心。 那种超凡之感,便是青阳子也办不到,甚至有种面对顾辰时他只能仰望之感。 这种感觉无关修为,与心境、气质有关。 顾辰走过那一场场梦境,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道心不受牵连,反像是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枷锁,让他身心变得更加轻灵,更加安宁。 只是这股超然,却在顾辰突然之间的反应间被打破,令青阳子为之瞠目。 青阳子设置这场梦境,目的是为了让顾辰他们在梦中求道,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柳祯。 在发现柳祯那么快便要修行倾斜阳,他才临时想起这一方法,借助顾辰剩余的沉香茶叶之助,换给柳祯一场心境的历练。 只是,心境的历练并非都会有好的结果,人的心性因时因地因事而变,最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外人的干涉并不能完全决定,基本上还是要看当事人本身。 柳祯等人纷纷清醒过来,但情绪都不高,心绪翻滚,其中还多有余味,那场场梦境与他们的牵连难解难分。 梦太真实,很难将其归为一场梦,那似乎是他们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一段段人生,可是那些人生却少有能让他们自己满意的地方。 一个个在沉默中各自分开,各寻了一地坐下,有意与其他人拉开距离,这样一来,似乎就有余地筑起防线,才可以守住自己的心,不为外界外物动摇。 只有顾辰还留在石桌前,仍是风淡云轻模样。 青阳子忍不住问道:“在那一场场梦境之中,你经历了什么?”
顾辰闻言,不由笑道:“义父,那是你那五十年里走过人间的见闻吧。”
青阳子点头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觉得奇怪,难道沉香茶对你没有作用?不应该呀。”
顾辰抬头看着天空,声音淡淡带着怀念,道:“有用的,有很大的用处。过去十二年,在昆仑山上,我一心修行,不理其他,修为虽然突飞猛进,但除了修行,我什么也不知道,之后下山,经过在那青木镇里的见闻,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除了修行我什么都不懂,而一旦我不能修行了,就会一无是处,连怎么活下去都不懂,如果不是遇到他们……” 顾辰突然很想知道,他离开之后,张大山怎么样了,还在那里卖包子吗?青风怎么样了,玄木门的人还在抓他吗?杨婵怎么样了,现在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吗? 顾辰怔然,泪水不由盈眶,他察觉有异,用手轻轻擦了擦,看着手背上的湿润,纳闷着,自己怎么哭了? 不,自己也没哭呀,怎么就流泪了? 那个超然的少年,此时突然有了浓浓的人情味。 顾辰突然摇头笑了,道:“义父,人间,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青阳子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道:“是啊,人间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有些迷茫,说不清顾辰这种心绪与气质的两极变化算不算好事,他灵机一动之下做出的这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 青阳门,东来峰上。 六名少年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似乎又过起了以往的日子。 修行的修行,练剑的练剑,劳作的劳作,各有分工。 只是较之以往,六人多少还是有了些不同。 陈勇和马彪面对顾辰和柳祯时态度更加恭敬了,甚至隐隐有些讨好的意味,不管是看到顾辰还是柳祯,总是远远的便打起招呼,既显热情又不失恭敬。 柳棠棠时而看看顾辰又时而看看柳祯,每每端详之际,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妙目流转间,总有浓浓情思隐而不露。 顾辰的元力缓慢而平稳地增加,虽然每次增加的只有一点点,可那一点点元力的作用,却是以往修行终日而不可及的,让他觉得有些可惜的,是那些被他吸纳进来的天地灵气,在他的经脉之中经过一番激烈的优胜劣汰之后,因没能转变为剑型元力而被剔除出去的数量极多,令他为之可叹可惜。 如果那些天地灵气都能被他转化为剑型元力,此时只怕他已经可以达到练元境圆满之境,甚至一举突破到灵元境了。 但顾辰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他知道急也没用,而且以目前修行的方式,虽然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但对他的未来却有更大的好处,让他的路能够走得更远,而最远的地方,是这片天所不可及之处。 顾辰抬头,望着青天白云。 突然眼角一动,顾辰朝罗程看去。 只见罗程舞剑,剑气横生,身周狂风起,满地沙土移。 罗程的每一剑,挥出来都很重,而且充满杀气,随着剑法一遍又一遍演练,他脸上的戾气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青阳子说过,罗程戾气太重,已经无缘仙道,他的心已经被仇恨塞满了。 难道在那一场梦境之中,罗程所经历的,在他心中留下烙印的,便是那一场场家仇国恨,那一次次灭门惨祸? 那几段人生,顾辰也都走过,的确极为惨烈,但他经历的方式与别人不同,并非代入其中,而是作为一名旁观者,看着那一段又一段人生的开始与结束,虽有感触,却不像其他人那般被种种情绪纠缠,被段段爱恨萦绕。 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等闲处之,正是因为目睹了全程,才更加旁观者清。 顾辰突然起身朝罗程走去。 罗程虽在舞剑,但同样也察觉到顾辰的接近,目光微凝。 自从经历那场梦境之后,他深埋心中的那些仇恨再也无法压抑,练剑的时候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全神贯注,总没有办法融入其中,外界的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影响他的心境,他的心再也静不下来了。 察觉到顾辰的接近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这种理所当然却让他更加焦躁。 罗程的剑猛然脱手,朝顾辰飞去。 顾辰无动于衷,任由那把剑飞来,剑尖直指他的眉心,越来越近。 “师兄,小心!”
陈勇和马彪见此大惊,下意识里大呼出声。 柳棠棠瞪大眼睛,柳祯亦睁眼朝这边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