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浪翻卷中,无数人的惊呼尖叫不绝于耳。 顾庆川被掀翻在地,头破血流,他死死抓住桌腿,试图起身,却终站不起来。 船仍然在摇动,视野也在不断晃动。 运河的水在这片刻间像是被烧开沸腾起来,浪涌不断,而两岸远处的山岭、城市、近处的村寨、稻田此时都被笼罩在一片剧烈的震动当中。 夕阳如血。 运河上,宁海军上百艘运兵船首尾相撞者不计其数,河面上不知吞噬了多少军卒。 燕青率十余虎神卫在摇摇晃晃的船板上纵身飞腾,眼见王霖安然无恙,正紧贴着船舱板来回摇晃,深沉的眸光望着河面上的惨烈景象,这才如释重负。 “王爷!”
“保护王爷!”
大地的震颤、河面的震荡、船与船之间的碰撞、视野的激烈晃动……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而这个时候,王霖乘坐的座船已经斜着冲撞上岸,又被岸边一排翻倒在河面中的垂杨柳树所拦,船体损毁大半。 燕青和虎神卫保护着王霖冲上犹自有些震颤不息的陆地,王霖扭头望向摇摇欲翻的座船,高呼道:“小乙,救顾庆川!”
…… 大宋宣和二年正月初六,傍晚,两浙路地龙翻身,余震波及淮扬。 从水路离开扬州的宁海军撞毁兵船十余艘,溺亡军卒数十人,但落水者不计其数。 所幸宁海军是水军,多半是识水性的,地震结束时自己爬到了岸上。 王霖的座船撞毁。 顾庆川侥幸脱险,被燕青救起。 王霖暗道一声侥幸,若非他一时心血来潮,将扬州所得财物由陆路运往杭州,此番就全部覆没在运河上。 王霖率少数虎神卫改走陆路,其余宁海军继续沿水路返回杭州。 六天后。 王霖返回杭州,见眼前这座繁盛大城一片疮痍,不生唏嘘。 任何人力都不能与大自然的伟力相提并论,纵是战争,也不能将坚固高大的杭州城损毁至斯。 杭州城内房屋倒塌无数,压死了二万二千三百八十九人。 相邻的睦州死九千七百四十二人,伤五千六百五十五人,牲畜扰死者五万余。 两浙其余各州震损情况尚未报至杭州。 王霖深吸口气道:“杜大人,当务之急,就是救灾、防疫和重建。传令下去,命江南各大望族捐款捐物,召百姓以工代赈,修补城墙,重建房舍……” 杜朴苦笑:“王爷,江南各族受损作为严重,此时若再让他们出钱出物,下官怕会引起乱子。”
王霖冷笑:“他们作为江南大族,盘踞江南百年,此危急关头,若连点银钱都舍不得出,孤看他们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压榨江南百姓!”
“杜大人,传令吧,这恶人就让孤来当好了!若有抗命不从者,杀无赦!”
杜朴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躬身领命。 王霖又道:“凡死亡百姓尸体,必须运出城去,用火焚毁。死尸所在之处,用石灰消毒,不然,一定会泛起瘟疫。杜大人,此事非常重要,切记切记!”
“说不定还会有余震,城中百姓尽快往城外疏散,就算是留在城中的,也一定要守在开阔处,不能留在房中。”
王霖又转头望向顾庆川道:“顾大人,打开杭州常平仓和官仓,尽快在城外搭建数处施粥棚,安抚受灾百姓。”
“杜大人,将孤的命令传至两浙各州,一应赈灾救灾事宜,照此办理。”
“下官遵命!”
王霖从容不迫下达着各项命令,正要端起茶盏喝一杯水,突然又觉一阵天旋地转,他面色一变,扔下手里茶盏,飞奔往外。 按说地震结束都已经六天了,不应该再有余震波及,事实上震后的第二、三、五天都各有一波余震,没想到今日还有。 王霖站在转运使衙门的天井中,心有余悸。 他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大规模的地震。 整个杭州城内,杭州府的衙役劝说着城中百姓往城外疏散,但多数不肯离开,照旧在废墟中抢救亲友和自家的财物,而城中各处也陆续传来抢夺财物和互相争斗的消息。 好在代理知府顾庆川手段果决,命杭州府官兵果断出手,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很快就维持起了正常的秩序。 柳林巷。 王霖原先居住的小院以及隔壁朱淑真的院落倒塌大半,这条巷中的其他民宅大抵也好不到哪里去。 十余名虎神卫在朱淑真院落里,终于还是将在上次主震中幸存、而又在本次余震中不幸被一面残墙覆盖住的朱淑真救出。 朱淑真满面灰尘,额上满是血迹,毫无声息。 没有多少迟疑的时间,王霖立时命虎神卫将朱淑真平放起来,然后俯下身用耳贴在她胸口,没有听到心跳之声。 他一时发急,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交叉着双手压按向朱淑真柔软的胸口,随后捏着她的鼻子嘴对嘴地做人工呼吸。 周遭邻人和虎神卫以及杭州府衙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王霖又在她的胸口处续按,如此数次,俯下身子,用耳朵继续听。 然而,还是没有动静。 王霖深吸一口气,继续给朱淑真做人工呼吸,完了双手又在她胸口压了一下,才发现躺在地上的真娘子眼神茫然、旋即又有些羞怒地盯着他。 王霖下意识又按了一下。 柔软依旧,只是弹性更足了。 “奴……没事了,不要动……了!”
朱淑真的声音异样嘶哑,颤抖。 …… 傍晚。 朱淑真被大夫反复就诊确定没有任何后遗症,王霖这才同意她下地走动,只是她家如今彻底化为废墟,她也只能住进了王霖的转运使衙门后宅。 她似乎,反正,大概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王霖嘴对嘴给她进行所谓人工呼吸的事儿,已经几乎传遍全城,成为灾后杭州人唯一一道欢乐的娱乐小菜。 朱淑真美眸复杂望着王霖,王霖微微有些尴尬。 他当时心无杂念,奈何就连身边的燕青都不怎么相信他,他也就懒得再解释了。 再解释,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 王霖干咳两声,道:“事急从权,真娘子你也是,你那房中能有几分财物,还非要冒险去捡……” 朱淑真幽幽一叹:“奴过去这么多年的诗稿都在,奴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