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聊你的事情，没有说你的坏话。”
魏肇语气淡淡，漆黑的眼底笑意却不可忽视。他能感受到叶雅倩的温柔之下藏着的小心翼翼，她只问林露的事是在照顾他的自尊，不挑破现实条件的差距，没有看低他，给予他继续走下去的机会。在接电话前，他手足无措，一瞬间脑海里想了很多，他实在无法想象若是林家人阻止林露和他在一起，他该怎么办？是眼睁睁看着林露背负家里人不赞同的压力，继续和他在一起？还是迫于现实压力，两人分开？这两种结局他都不能接受，他不想放手，也不会放开林露的手，但也不想林露背负压力，面临两难境地……他僵住身体接过电话，那句简短的打招呼，他在肚里念过多次，才让自己表现得得体、礼貌。当叶雅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悬着的心陡然放下了一半，手心也不再冒汗。林露的家人都是很好的人。他何其有幸。魏肇视线落到林露身上，往日冷淡的漆黑眼眸里满是柔和。“没说我坏话就好。”
林露挽着魏肇的手，亲亲昵昵地靠着他，她习惯了做这些亲昵的举动，这是喜欢的一种表达方式。魏肇这次难得没说什么被人看到不好、注意影响之类的话。走出那块少人的地带，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林露自觉地松开手，跟魏肇往赵金武家走。他们来镇上的时候先去了一趟赵金武家，自行车和野猪肉都放在他家。林露和魏肇去到赵家的时候，赵金武早已把野猪肉卖完回来了，他把钱和肉票摊在桌面上，一遍遍数，嘿嘿地笑着。“看不来赵金武还是个小财迷……”林露看着赵金武笑得略显变态的样子，小声跟魏肇说话。“看多了就习惯了。”
魏肇咳了一声。老早听到动静的赵金武没有丝毫收敛，他举着手里的钱，冲着两人笑得灿烂。“肇哥，野猪肉全部顺利卖出去了！哈哈哈我刚拿出去没多久就被人分走了。”
“何家那小子想全部都要了，用来招待人，还说可以多给我们钱，可惜我们这肉都提前定好了，没办法全部给他，不过他跟我说下次要再有野猪肉，给他留多点……”何家在镇上小有权力，想买些好的来招待人。赵金武没同意，他按规矩办事，这二十斤野猪肉都是提前找好了买家，没办法全部卖给一个人。魏肇给林露搬了张凳子让她坐下，又去倒了杯热水，说：“做的不错，规矩不能坏，下次再有可以多留点给何家。”
卖给谁，卖多少钱，其中门道很多。这不单单是买卖关系，还是人际关系的建立与维护，把卖主变成自己的人脉，比金钱的收益更高。当然这个时期私人买卖是投机倒把的行为。为了避免被捉，选择信得过的人进行交易是其一，名头上也不是“买卖”而是“换”，他们提供肉跟卖家换点豆子，钱藏在豆子里。“知道了，我还能不懂？”
赵金武和魏肇搭档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拿起桌面的一沓钱递给魏肇，“我那部分算好了，这是你的。”
魏肇提供的野猪肉，赵金武负责卖掉，卖来的钱两人八二分，这是这些年来两人一直遵守的规定。虽然赵金武拿着二成的钱他心里过意不去，老觉得肇哥吃亏，他可以不收钱，或者象征性收一点都可以。但魏肇坚持，他反对不成，就认真办事，对得起肇哥对他的好。魏肇收了，转手递给林露。林露愣住，眨眨眼，搞不清楚状况。干嘛把钱给她呀？“欸！怪我怪我，我怎么那么不机灵，给错人了，该打该打！”
赵金武佯装扇自己的手，嘴上怪罪说着，冲林露眨眼，语气揶揄：“小嫂子，还不快收了？肇哥的钱可就归你管了。”
林露看了魏肇一眼，见他没否认，有种男朋友上交工资的感觉，她杏眼儿弯弯，笑着接过那沓钱，“行，放我这儿。”
魏肇把钱放她这儿，肯定有任由她用的意思。她不缺钱用，魏肇跟她不一样，他需要钱，可魏肇却愿意为她花钱，不会计较什么得失，对她也不抠搜，这样的人爱意从来都藏在行为中。魏肇无疑是喜欢她的，她能感受到。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年代，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会不由自主地做一些亲昵举动，挽手、牵手、拥抱……若传出去别人会骂她太过主动和开放，但她很坦然，都是对象了做这些不过分，而且是私下相处才这样，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没必要那么保守。可魏肇偏是很“保守”的人，再进一步的亲昵举动，比如亲吻，魏肇总会拒绝。魏肇说怕别人看到，对她名声不好，其实这只不过是借口，他拒绝是因为想给她后悔的余地。若有一天她想结束这段关系，能让她不受到这方面的伤害。林露看得懂魏肇的心思，心里发酸发软的同时，又有些生气，很想告诉魏肇不要患得患失，但又知道言语上的安抚对魏肇来说没有说服力，还是让现实告诉他。卖完野猪肉，林露和魏肇就该回去了。赵金武也跟着一起回庆水大队，今晚魏肇请他吃烤肉，为了这一嘴吃的，他特意调了班。庆水大队的落日非常好看，层层叠叠，铺在空中。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林露望着天边，眼瞳映着变化无穷的云彩。霞光从云层中晕染开来，像火焰一样的桔黄与嫣红铺满半边天空，随着那轮夕阳落下隐退的，还有午时的燥热与闷气。林露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指着天边，“魏肇，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马？”
“像。”
男人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了一眼，说。撒谎，延阳镇这边几乎没有人养马。林露笑了：“你看过马吗？知道马长怎么样吗？就说长得像，敷衍我……”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拂过魏肇的耳边，清悦好听的笑像是小羽毛挠得他心酥酥的。魏肇说不出话来了。“明明没看过，就说像，你说，你是不是敷衍我？”
女人娇软的语调中含着笑，“不过没见过马没关系，以后我带你去内蒙古看大草原看马群，国家那么大，我们得走出这个小山村，去看好多好看没有见过的小动物，见识新鲜事物！”
魏肇：“好。”
骑着自行车跟在一旁的赵金武眼神充满羡慕，娘的，这种有情人之间相处的氛围让他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他也想找个对象！不过……他疑惑地喃喃低语：“我也没见过马，长什么样？跟羊一样？”
“跟羊有点像，都是四个蹄子，不过马比较大……”林露耳尖听到了，笑笑，跟两人科普马长什么样，内蒙古有什么，大草原的辽阔……赵金武听了连声称奇，“大草原在祖国的北方吧，真想去看看！”
魏肇目视前方，小道周边种的庄稼往后倒退，漆黑的眼瞳闪着莫名的幽光。小山村困住他的眼界，但他会走出小山村，去见识她所见识过的世界。斜晖洒下，把几人的身影拉长，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