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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梅花徽章(1 / 1)

夏一琼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转过身来,正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苏联中年***在她的面前。他风尘仆仆,汗水津津,古铜色的脸庞,镶嵌着一双蓝色刚毅的眼睛。 “瓦西里,我的瓦西里!”

她发狂地站了起来,扑到他的怀里。 这个男人正是远道而来的瓦西里。 “为了爱,我留在了中国……”瓦西里一字一顿地说,泪如雨下。 夏一琼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我决定留下来,上级部门已经批准了我的请求。可是因为我是一个航母专家,我掌握许多军事机密,苏联克格勃一直在追杀我。诚然,我也不愿意把我的研究成果献给中国,我就是想和你生活在一起,过一种真爱的平静的生活。”

“我已经摘掉了右派的帽子。”

夏一琼小声说。 瓦西里点点头,“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右派,我只知道,我爱你,这就足够了。领导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来找你,共同生活在一起。这里天高皇帝远,穷乡僻壤,克格勃一时也找不到这里,相对比较安全……” 夏一琼吻了他的额头。 瓦西里望了望四周,望着湖面上嬉游的野鸭子,叹口气说:“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不怕……”夏一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仙山牧场真可谓“世外桃源”,牧场的主任是个开明人,他是当年中共闽东特委的负责人的后代,表面上挺威严,可心地善良,对这些来自大城市的“右派”分子并不苛求。由于上面打了招呼,这位姓张的主任特意把夏一琼住房右邻的一间平房腾出来,让瓦西里居住。 他们的活计主要是放牛。这天上午,夏一琼和瓦西里一起赶着牛群,走进野苇地。阳光融融,就像一片片光带罩在两旁金黄色的芦苇上。芦苇闪烁着金黄色的光环,微风吹过,苇叶左右摇摆,仿佛在向他们点头致意。 他们赶着牛群趟过一条小溪,上了一座石桥,走进青翠的树叶掩映的一条山路。 夏一琼依偎着瓦西里,瓦西里抽着烟斗,慢悠悠地走着。 “一琼,人类社会如果没有仇恨,没有战争,该有多好。”

瓦西里叹了一口气。 夏一琼眉毛一扬,“那样的话,你这个航母专家就该失业了。”

“我甘愿失业,我希望世界和平和谐,希望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

瓦西里的眼睛里溢出光采。 “你真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可是世界上总有人想发动战争,想侵略和掠夺。美国总想成为世界霸主,日本本土资源贫乏,它总想扩张,你们苏联也想当超级大国。有的人天生就有野心,就有权力欲。赫鲁晓夫当年是斯大林的红人,斯大林死后,赫鲁晓夫篡权,大骂斯大林,而且刨坟扬灰。勃列日涅夫曾经是赫鲁晓夫的亲信,可是后来却夺了赫鲁晓夫的权。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

“对,当年中苏那么友好,朝鲜战争爆发,我们中国出兵,你们苏联出了不少武器和物资,还派来飞行员。你们帮助我们搞和平建设,派了那么多专家来,可是后来一反常态,又撕毁条约,撤走大批专家。你看看,在中国的土地上,有多少遗弃的工地?又有多少中途停工的厂房?你们国家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虎视眈眈,对付我们。”

瓦西里摆摆手,“一琼,不说这些了,这都是政治家的事情,不是我们老百姓考虑的问题,换个题目吧。”

他忽然惊喜地叫道:“你看这里。”

夏一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左侧一块巨石下冒出一簇青翠欲滴的兰花。 “这可是野生兰花啊!”

瓦西里发狂地扑过去,他用双手刨开兰花周围的泥土,把它取了出来。 夏一琼看到这束兰花还开着白色的小花,她凑过去,闻了闻,闻到一股清香。 “一琼,这太美了,咱们把它栽到屋里的花盆里。一琼,你作一首诗吧?”

夏一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吟道: 幽幽涧底兰,天质自悠闲。 岁岁风雨过,风姿更好看。 “好诗,好诗,你真是个才女!”

瓦西里举着兰花,兴奋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秋收过后,牧场的活计不那么忙了,张主任宣布放假3天,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能离开屏南县境。 屏南县有一处特殊景观,便是仙山牧场以南的白水洋和鸳鸯溪大峡谷。夏一琼早就耳闻这一胜迹,一直无缘登临;此次放假,她便提议和瓦西里一起到那里游览。瓦西里欣然同意。 白水洋位于鸳鸯溪大峡谷的上游,由上洋、中洋、下洋三大浅水广场和周围的五老峰、齐天大圣洞、纱帽岩、观音峰等数十个景点组成。 夏一琼和瓦西里一到白水洋就被这里的景观吸引了,白水洋像是一道躺下来的瀑布,最宽处有一百八十余米,整片水滩是由一块平坦如小船坞的黄冈岩构成,几无沙砾,水清可饮,深仅没踝。 夏一琼卷起裤脚,脱去鞋袜,小心地涉入水中,那种水石与肌肤相亲的畅快之感难以言状。 “小心水凉。”

瓦西里叫道。 “这水好舒服,瓦西里,你也下来吧。”

夏一琼快活地叫道。 瓦西里望着这一道落差大而横幅宽的大瀑布,它就像一个全身晶莹透亮、自然淳朴、不施丝毫修饰、素面朝天的美女,又像一面不染尘埃的天镜。 他也脱去皮鞋布袜,卷起裤脚,涉入水中。他感到清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涌遍全身。他望着两岸苍翠的青山峭壁和蓝天白云,耳闻不绝如缕的曼妙音乐似的水流声,宠辱皆忘,恐惧俱抛,只专心致志地享受着此刻的静谧和安宁。 这就是养育生命的自然之水;这就是白水洋洁净无染的水!水能洗身净首,水能涤荡凡尘。他用双手捧起清水,喝了一口,感到甘甜可口。 水之柔美,水之坚韧,水之进取,都是一种精神写照。水的婀娜多姿,水的柔情旖旎,打动了多少人世间男女的心。 夏一琼此时也沉浸在水的遐思之中,白水洋的水清澈清凉,那凉爽的感觉从脚底渐渐升上来,一点点渗透进入她的每一条神经,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横陈水面,随水而下。她不禁想起晋朝浙江绍兴兰亭边上的曲水流觞的典故,只是眼前的觞的体量大了许多。她想古往今来人们所追求的自在和舒畅,正是一脉相承的精要所在…… 古人说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夏一琼看到白水洋水面虽然白蒙蒙一片,而水底却是五彩斑斓,她有些醉意,于是吟道: 水面微风绿浪开,鸟声啼过水洋台。 闲云欲送莲花雨,一片蛙从樟外来。 瓦西里来到夏一琼身边,“一琼,你又要作诗了。”

夏一琼笑道:“中午咱们就吃点面包吧,在白水洋玩一天,晚上就住在农户家,明天去游鸳鸯溪。”

瓦西里说:“妇唱夫随。”

夏一琼用手撩起一捧水,洒到瓦西里的脸上,“是夫唱妇随,让这水给你洗洗脑子。”

瓦西里一闪身,险些跌倒。 夏一琼急忙上前扶住他。 “一琼,快,作首诗。”

夏一琼用手撩了一下乱发,吟道: 凌红偎绿竹飘潇,云锁大洋日照高。 多少鸳鸯念善语,灵光万缕意逍遥。 第二天上午,他们又来到鸳鸯溪大峡谷,这里奇峰凌空,怪石罗列,沟壑纵横,瀑布成群,林深木繁,徐徐行进的白水洋流水,当遭遇岩壁阻挡时,迅速折转冲浪形成激流,并以强劲的势头,穿山破谷,奔腾向前。于是,层峦叠嶂的陡峭山峰脚下出现了一道溪流,这便是闻名遐迩的鸳鸯溪。这溪水原汁原味,深藏不露,一尘不染,使沿溪河谷成了鸳鸯、猕猴的天堂,白鹇、云豹、穿山甲等珍稀动物也杂居其中。 二人行走于山间栈道,远眺谷间,云雾飘渺,层林叠翠,如同漫步云天。谷底的鸳鸯溪犹如一道蓝色丝带,弯来绕去,飘向远方。两岸青山莽莽苍苍,高峰低山相依相间,延绵不绝。此时正是秋天,丹枫似火,松柏蓊郁,俨然一幅天然油画。 夏一琼不禁吟道:“鸳鸯栖何处?飞流千尺急。攀援古栈道,踏水涉花溪。”

瓦西里赞道:“好诗!好诗!”

夏一琼说:“这是中国的旧体诗,格律诗,容易束缚人的手脚。不像你们欧体诗,自由,随意,开放。”

瓦西里笑着说:“苏联有普希金、马雅可夫斯基,中国有夏一琼。”

夏一琼嫣然一笑,“瓦西里,你是哄我开心。”

“我是客观的,实事求是,是认真的。”

夏一琼清了清嗓子,又吟道: 逶迤疑无路,苍青倚壁鲜。 云中谁潇洒?屋老半含烟。 瓦西里说:“这首诗更有韵味,关键是‘云中谁潇洒’一句,是诗眼。”

夏一琼左右张望一番,脸色泛红。 “你怎么了?”

瓦西里关切地问。 “我想方便一下。”

她小声说。 瓦西里前后看看,说:“这周围没有看到游客,我给你望风。”

夏一琼扶着栈道的栏杆,往下望了望,“这里真是危岩,下面可够深的。”

瓦西里指着拐过的一处石壁说:“就在这里吧。”

他扭过身去,望着后面的栈道…… 夏一琼解下腰带,蹲了下来…… “好了,瓦西里。”

她叫着。 瓦西里转过身来,只见拐角的石壁下面有一片湿迹。 瓦西里笑着说:“真是悄然无声。”

夏一琼笑道:“谁像你小河流水哗啦啦,我这是润物细无声……” 走在千仞立壁一线牵的凌云栈道上,夏一琼感慨万千,绵绵的山巍然展示着大度和宽容,清澈的泉水默默地流淌着沉静和无声,好似一幅幅山水画卷徐徐舒展着。 在穿过许多惊险和缠绵之后,眼前豁地一亮,仰首翘望,150多米高的瀑布从天而降,绵绵素水,落到半空,被风飘散,如烟如雾,如醉如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百丈漈瀑布的神秘和鲜活,瀑布发出轰然之声,气势恢弘,令人叹为观止。在水帘洞口,清新和凉意一时涌上心头。潭边林木繁茂,景致清幽;融融阳光下,瀑前长虹卧波,气象万千。 瓦西里指着不远处的景观,赞叹说:“你看那里,惊涛荡谷,潭壁笔直,雄奇壮观,苏联很难找到这样的景观!”

夏一琼帮他拭去脸上的水丝,“瓦西里,你看过中国的古典名著《西游记》吗?”

瓦西里点点头,“在莫斯科读大学时就看过。”

“孙悟空,孙猴子是怎么出世的?”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瓦西里笑了,露出焦黄的牙齿。 “孙悟空就住在花果山,水帘洞。”

瓦西里歪着脑袋看着她,“好像是江苏省的水帘洞,不是这里吧?”

夏一琼望着布满苔藓的小路,说:“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赶路吧。”

瓦西里点点头。 两个人沿着小路往前走着。 瓦西里采了路旁一朵野菊花,小心地栽在夏一琼的头发上。 “一琼,你说,这里叫鸳鸯溪,咱们怎么没有见到鸳鸯?”

“到冬天才会有鸳鸯飞过来,那时节几千只鸳鸯成群结队而来,就像鸳鸯大军,五颜六色,非常壮观。”

瓦西里笑着说:“那怎么这一对野鸳鸯是捷足先登了……” 夏一琼瞪了他一眼,“谁说咱们是野鸳鸯?家养的,是良性品种。”

瓦西里上前拥紧了夏一琼,“对,是家养的,是最有生命力的一对鸳鸯!”

夏一琼被瓦西里抱得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 瓦西里把她抱起来,走到绿树掩映的草丛里,开始剥脱她的衣服。 “瓦西里,你要干什么?”

“一琼,我想在这里跟你野合,在大自然之中……”瓦西里呼吸变得急促,夏一琼明显地感觉到他悸动的下身贴紧了她。 “不行,被人看见……”她用力推开他。 “一琼,床上**太俗气了,我们要在天地之间融为一体……”瓦西里声音颤抖,已经解掉了她的两颗衣扣。 夏一琼前后望望没有人迹,于是不再挣脱,往后一仰,躺在金黄色的落叶丛中。 一阵疾风暴雨过后,两个人恢复了平静,又继续赶路。 夏一琼依偎着瓦西里,瓦西里脸上闪烁着幸福的红晕,“一琼,你刚才没有发现后面的动静吗?”

“什么动静?”

夏一琼有些紧张。 “有一只猕猴在不远处望着咱们。”

夏一琼捶了瓦西里一下,“你说话太玄,一只猴子?你以为是孙悟空变的吧?”

“不,是猪八戒变的。”

瓦西里戏谑地说。 又走了一程,谷中岩床光滑,峭壁侧立,险洞高悬,气势恢弘。 瓦西里说:“一琼,你再作一首诗吧,看这景色多美,多险峻!”

夏一琼想了一会儿,吟道: 幽梦一帘竹叶深,白云浮动银河魂。 探身古栈花邀月,闭目凉亭草漏痕。 小径逶迤观翠绿,长瀑憧憬看黄昏。 飘忽千里九重外,半揽云雨半掩门。 瓦西里称赞说:“一琼,你真是一个才女!”

夏一琼朝他嫣然一笑,“我不仅是一个才女,我还是一个美女。”

“对,也是一个佳人。”

他们走过一片阔叶林,来到一处地势险峻的谷口,两边是峭壁,峭壁之上松林如海。 瓦西里在前头走,夏一琼因为刚才系鞋带慢了一步。 忽然只听轰然的巨响,右侧一块巨石呼啸着从天而落,将要接近瓦西里时,夏一琼猛地一推瓦西里,瓦西里踉跄倒地。巨石擦着夏一琼的右腿砸落于地。 夏一琼惨叫一声,昏厥于地。 这种突如其来的险情,让瓦西里面色惨白,不知所措。 一会儿,他清醒过来,抱起夏一琼,拼命地喊着:“一琼,一琼,你醒醒!”

鲜血透过夏一琼的裤腿渗了出来。 瓦西里急忙撕碎自己的衬衫,帮助包扎了夏一琼受伤的右腿。 他背起夏一琼,向景区的出口飞快地跑着…… 在屏南县人民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夏一琼醒来时感到右腿钻心般的疼痛,瓦西里双手抱头在一旁流着泪水。 “瓦西里,我这是……怎么了?……”她吃力地问。 瓦西里看到她醒来,激动万分。 “一琼,你不要动,你的右腿骨折,医生已经给你打了石膏……” 夏一琼支起身体,望着打着石膏的右腿。 “你不要动,这里还有吊瓶呢。”

瓦西里用双手扶她躺下来。 “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3个月。”

瓦西里痛苦地说。 “你给牧场打电话了吗?”

“打了,他们派车来接,明天中午到。一琼,我连累了你,都是我不好……”瓦西里眼圈更红了,一忽儿,又涌出了泪水。 夏一琼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她猛力推开他,瓦西里可能会死于非命,那块巨石有一米多高。 “瓦西里,你别伤心了,不是你连累了我,这就是命……”夏一琼用左手攥紧了他的右手。 “不,是我连累了你。有人要谋杀我,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什么谋杀?你看侦探小说太多了吧?那是自然事故,山上经常会滚落石头。”

“不,不是自然事故,是谋杀!”

瓦西里肯定地说。 “我有预感,前几天我做了一个噩梦,没有告诉你,我梦见苏联克格勃派来了杀手,追到这里,他用手枪逼住我,把我逼到一个山壁前,他说:‘你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祖国?我代表苏联人民处决你!’砰,砰,砰……枪响了,我的梦就醒了,我发现被子被我踢到了地上……”瓦西里的脸上现出恐怖的神情,怔怔地望着床头的吊瓶。 夏一琼安慰他说:“这里是中国最荒僻的地方,他们不会找到这里。这块巨石跟你研究的航母没有关系……” 瓦西里喃喃地说:“但愿没有吧……”他低下了头。 第二天中午,仙山牧场派来的一辆吉普车把夏一琼和瓦西里接走了。 夏一琼在农场的宿舍里养伤,瓦西里时常照顾她。在瓦西里的精心照料下,夏一琼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 牧场的领导对这两个恋人一直比较照顾,他们没有派给瓦西里更多的活计,有时还让食堂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改善一下伙食。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粮油肉等都凭票供应,虽然日子过得苦一点,但是精神压力相对较小,夏一琼把这段时间生活在这个地方,视作中国东晋著名诗人陶渊明描绘的世外桃源。 这天傍晚,夏一琼感觉自己的伤已经痊愈,走动已没有问题,不用拄杖了,于是来到屋外,可是瓦西里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有一种不祥之感,于是沿着山坡,来到附近的湖边,微波荡漾,鲜血一样的晚霞洒在湖面上,染红了湖水、芦苇荡和岸边的树林。湖面上静悄悄的。 “瓦西里!瓦西里!”

她大声地唤道。 没有回声。 深冬的风泻过来,湖面上卷起一圈圈漪纹,枯黄色的芦苇发出一阵阵深深的叹息。 夏一琼走进芦苇的深处,只见瓦西里一个人呆立在湖边,久久地凝视着远处的湖面。 “瓦西里,你为什么不回答?”

她埋怨道。 瓦西里依然没有理睬她,就像一尊雕像矗立在那里。 他的头发散乱着,随风飘动,两只深陷的大眼睛充满了恐惧。 “瓦西里,你怎么了?”

瓦西里用手指着湖中央。 夏一琼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湖中央有一只黑色的野鸭子孤零零地徘徊着。 “你听,它在叫……”瓦西里凄凉地说。 夏一琼努力谛听着,风吹过来,果然有一种野鸭子的叫声,声音隐隐约约,似乎是凄然的哀叫。 “它是从西伯利亚飞来的,这就是我的灵魂!……”他悲哀地说,两行热泪簌簌而落。 夏一琼挽住他的胳膊,“瓦西里,你想家了,咱们回去吧,这里风太大。”

“一琼,你没有看到吗?往年这个时候这里有一片鸳鸯和野鸭子,光灿灿的一片,美极了。可是如今怎么只剩下一只野鸭子,它是多么孤独啊!我看得出来,它是从俄罗斯飞过来的,带着白桦林的方向,带着俄罗斯大地的泥土的气息,可是它是一只离队的野鸭子,大概是受伤了……” 夏一琼经瓦西里的提示,也感觉奇怪,为什么如今只有一只野鸭子在那里呢?往年这个季节会有一群五颜六色的野鸭子在这里自由自在地遨游,有时还会挤上岸去在草丛里嬉戏。更有那些漂亮的鸳鸯在水里自由地追逐,可是如今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到哪里去了? 她感到一阵惶惑,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它一定是受伤了……”瓦西里喃喃地说着,“噗通”一声,竟然穿着衣服跳入湖中,奋力向那只野鸭子游去。 “瓦西里,危险!水太深!”

夏一琼大声叫着,她深知这湖水有十几米深,旁边有个水坝,一望便知。 瓦西里竭尽全力向前游着…… 夏一琼大声呼喊,可是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激动紧张得失声了。 瓦西里就要游到野鸭子身边了,离这个小精灵只有3米多远。 那只野鸭子一动不动,朝着瓦西里凄凉地鸣叫。 “砰——”枪声响了,枪手不知躲在什么位置上。 夏一琼的脑子像轰炸开一样,耳鸣使她头晕目眩。 野鸭子沉了下去…… 瓦西里也沉了下去…… 夏一琼软绵绵昏倒在地上。 “谁在开枪?”

牧场的办公室里,主任提着猎枪跑了出来,屋里的人也都涌了出来。 主任快步跑向湖边,发现了夏一琼,几个人把夏一琼抬到一个高坡上。 夏一琼缓缓醒来,她用手指着瓦西里沉下去的地方,“快,快去救瓦西里,他在湖里……” “湖里?他到湖里干什么?”

主任惊恐地望着湖中央,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几个小伙子脱下衣服想下湖搜索,被主任制止了。“别下去!千万别下去!这里水很深,有十几米,还有漩涡。”

几个小伙子愣住了,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在岸边眺望。 一忽儿,一个小伙子指着岸边,“你们看,那边浮上来一个人。”

大家定睛一看,正是瓦西里,他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像个落汤鸡,面色憔悴,左手拎着一只垂头的野鸭子。 “它死了……”他凄凉地说,用手举着那只野鸭子的尸体。 大家围了上去,只见在那只野鸭子的勃颈处发现一个弹洞,淤血已经被水冲走,野鸭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场长惊慌地问:“这是谁开的枪?”

瓦西里淡淡地说:“也可能是朝着我来的……” 场长说:“这荒天野地的,八成是见到鬼了!”

这一夜,夏一琼被瓦西里歇斯底里地大叫惊醒,她连忙扭亮电灯,只见瓦西里赤裸着身体,双手抱头,汗流浃背,身体抖个不停。 夏一琼紧紧地搂定他,发现他的身体冰凉。 “瓦西里,怎么了?我在这里……” “一琼,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

她用芳唇吻着他的面颊。 “梦见一个克格勃军官一直追踪我,我骑着一匹白马,怎么也跑不快。我想飞,又飞不起来。我跑进一个树林,他也追到树林里。后来我跑到牧场,躲进这个房间。那个叫尤金的克格勃军官拿着枪也追进这个房间,我看到你刚刚洗过澡,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见到他闯进来,一点也没有羞耻的样子。我愤怒地朝他喊:‘你滚出去!快滚出去!’他狞笑着,用枪指着我,说:‘瓦西里,你背叛祖国,犯了叛逃罪。我奉命从莫斯科来到中国,从北京一直找到这里,我代表苏联国家*****,枪毙你这个叛逃者!’我听了,吓醒了。”

夏一琼用手拍拍他的脸,说:“瓦西里,不要怕,这是梦境,不是现实,你不要胡思乱想。有我在,你不要害怕……” 瓦西里似乎平静了一些。夏一琼下了床,来到外屋,拿起暖壶,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来到床前,喂了瓦西里几口水。 瓦西里走下床,把灯关了。 “我喜欢黑暗,如果明亮,外面的人看屋里非常清楚。如果黑暗,屋里的人看外面非常清楚。”

夏一琼看到瓦西里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她来到窗前,掀起窗帘往外望去,外面漆黑一片,东边的山峦初露晨曦,只有几丝光亮。 夏一琼放下窗帘,说:“什么也看不见,瓦西里,你还是太忧虑了,这样下去会得焦虑症的。你要放松,思想上不要有负担。爱,真诚的爱能战胜一切!……” 瓦西里怔怔地望着她:“一琼,你真好,我正是为了爱,才在中国定居的,我厌倦了政治,厌倦了那些陈词滥调,爱,给我力量,科研是我生命的动力。”

夏一琼点点头,“瓦西里,你翻过身,我来给你按摩。这样你会放松,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还能睡上一觉。”

瓦西里就像一个孩子,翻转身体,趴在床上。 夏一琼骑到他的身上,搓了搓双手,用纤细柔软的双手,在他的勃颈处、脊背上轻轻地按摩着…… 瓦西里说:“好舒服,你的手指真有劲力,我的骨头都酥了。”

夏一琼认真地说:“我按摩的身体部位都是穴位,这是一种气功,这可以促进肌肉的放松,血液的流通。你也不要有任何杂念,只管放松再放松……” 瓦西里默不作声,渐渐进入一种舒适的佳境,他渐渐忘记了梦中的情景,有些恍恍惚惚…… 夏一琼把全身的气力都发于手指,渐渐渗出汗来。她微微娇喘着,来不及到外屋拿毛巾,顺手拿起自己的背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瓦西里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 夏一琼停止了按摩,悄悄地从他的身体上滑了下来,为瓦西里盖上了被子,然后又掀开被子,把他的身体扳正。然后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这时,东方已泛出鱼肚白,山峦在金色的阳光抚摸下,开始有了一片灿烂的亮色。这些亮色扩散着,很快将一缕缕早霞泻进蓝幽幽的湖中…… 这一天下午,牧场来了两个神秘的中年人,面容凝重,身穿蓝色中山服,拿着大黑皮包。 高个子的中年人对瓦西里和夏一琼说:“组织决定,夏一琼停止在牧场的劳动改造,回北京工作。组织上考虑到你们两个人的特殊关系,瓦西里也和你一同回京。我们已和牧场负责人接洽过了。”

“是吗?太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夏一琼听了,有些激动。她虽然已经适应牧场生活,并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地方,但是听到组织上重新安排她工作,当然十分高兴。 瓦西里听了,似乎不太高兴,他说:“又回到那个喧嚣的城市……”他望望那洒满金色阳光的湖面和黛色的山峦,有一种依依难舍的情愫。 就这样,瓦西里和夏一琼回到了北京。 临近春节,北京城里增添了新春的气氛,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沿街叫卖的糖葫芦小推车“吱吱扭扭”的声音,剃头贩子沉闷的吆喝声,都让他们感到亲切。 两个中年人把他们安排到东城粮钱胡同一个四合院里居住,这个院是三进院,二进院中央有一棵山楂树,正值冬日,树枝秃零,房内布置素雅,已有简单的家具。夏一琼感到奇怪,于是向那个高个子中年人打听缘由。 高个子中年人说:“这都是组织上的安排,瓦西里先生是苏联著名的航母科学家,他留在中国后,引起国际航母界的轰动,苏联和其他国家对他的行踪非常重视,生怕他的研究成果为我们所用,他们会孤注一掷,不择手段。因为你们要低调隐秘地生活,今后你的工作就是当好瓦西里的助手,照顾好他的生活,并负责他的安全……” 夏一琼说:“我负责他的安全?我哪里有这种本事?我一个弱女子,不会技击,也不会开枪……” “你不要着急嘛,我们会在暗中保护他。”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她睁大了眼睛。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要打听,这是组织机密。你只记住我叫徐一,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遇到紧急情况或者需要我们帮助,就打这个电话。”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并拿出钢笔,在纸条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交给夏一琼。 夏一琼惶惑地望着他,“我们靠什么生活呀?”

中年男人从皮包里抽出一叠人民币,递到夏一琼的手里,“这是二百元,先用着,你和瓦西里的工资,每月会发给你们。来,你跟我来一下。”

他神秘地朝夏一琼摆摆手,夏一琼随他穿过夹道,来到三进院的北厢房,这是一间书屋,书架上摆着瓦西里需要的各类航母资料,其中包括一些杂志和报纸。 徐一面色更加严肃,“夏一琼同志,我之所以称你为同志,是因为你的党籍已经被恢复。你是一个中国共产党党员,你有责任和义务努力工作。瓦西里虽然留在中国,但是他并没有很好地配合我们工作,他依然固执地坚守不背叛祖国的准则,不肯把有关航母的研究成果提供给我们。你要设法让他丢弃这种顽固和己见,真正成为我国的航母专家。组织上给你的任务是,他的所有笔录和东西,你都要争取抄写一份,然后交给我们。另外,不让他走出这座院子,不要在公共场合露面,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另外,你要在政治上多帮助瓦西里,让他多吸收共产主义思想,不要固守狭隘的民族主义意识。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心体贴他。你读过《素女经》没有?”

一琼听了,有点茫然,摇摇头。 “素女经》是春秋战国时期,皇帝和素女的对话集,主要是探讨男女**姿势和方法的一部专著,我会给你找一本。你要在性生活方面尽量满足他……” 夏一琼听了,脸色飞红,有些不悦,“你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无聊了一点……” 徐一面无表情,“我这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是在交代任务。”

两个中年男人走后,夏一琼开始仔细打量这座四合院。 院内非常安静,黑色小门两侧各有一个石狮门墩,围墙较高,墙头砌有五颜六色的碎玻璃。进院门后有一砖屏,从右侧进院,二进院有一棵老槐树,北厢有两间闲房,东厢可作餐厅,旁边就是厨房,中间正房有木桌椅,正中挂着一幅毛**在军舰上挥手的照片。右间屋是卧房,屋角摆有席梦思双人床,灰绿色床罩,床边有个大衣柜,衣柜上镶有镜子。左侧屋有一个写字台,文房四宝俱全,写字台对面有健身器械,一个简陋的跑步机。屋角有一个葫芦形一米多高的花瓶,花瓶上有陆游踏雪寻梅的图案,瓶内插着一大束塑料玫瑰花,壁上挂着一幅俄罗斯原野的油画,画框已经褪色,泛着白皮。 瓦西里看到那束塑料玫瑰花,皱了皱眉头,说:“一琼,快把这束塑料花拿掉,我们而俄罗斯人喜欢鲜花,从来不喜欢假花,假花象征着死亡。”

夏一琼赶紧上前把塑料玫瑰花从花瓶里拽出来,扔到院子里的山楂树下。她对瓦西里说:“我的乖乖,我会上街到花店给你买鲜花的。”

他们又来到三进院,北厢是书房,旁边有个厕所,二人走进厕所,只见白色瓷砖铺地,四壁也是一半高的白色瓷砖,有一马桶,非常干净,好像是新安装的。 夏一琼说:“他们想的真挺周到。”

两个人又走进书房,书架上除了航母资料的图书和报刊,还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红楼梦》、《毛**选集》、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书籍。在一个书架上还有一些俄文书籍,有果戈理的《死魂灵》、屠格涅夫的《贵族之家》、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普希金诗集》、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等文学名著。 瓦西里看到这些书籍,眼睛里溢出喜悦的神采。他拿起《普希金诗集》,感慨地说:“普希金是一个天才诗人,可惜为了一个漂亮心爱的女人,和人决斗而死,遗憾啊,遗憾!”

夏一琼扬起脸,说:“为了一个漂亮心爱的女人决斗而死,难道不值得吗?”

瓦西里笑道:“值得,值得。士为知己者死,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决斗而死,千古留名。”

夏一琼认真地望着他,“瓦西里,如果有另外一个男人追求我,你会为我决斗而死吗?”

“会,会的。”

他点点头。 “可是我不用手枪,用宝剑,用钟馗使用过的宝剑。”

夏一琼听了,笑了,她的笑像一朵绽开的桃花。她吻了一下瓦西里。 瓦西里问:“你读过普希金的作品吗?”

“当然读过,” “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我读过他的诗集,也看过他写的小说《驿站长》。我还会朗诵他写的一首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朗诵起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地怀恋。 瓦西里感叹地说:“朗诵得真好,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朗诵,情真意切,琅琅上口。”

夏一琼嫣然一笑,“我还有许多优点,你还没有发现呢。”

瓦西里叹道:“长期以来人们陷入一种误区,认为普希金年轻漂亮的妻子娜达莉娅是一个轻佻淫荡的女人,其实不是,这个被称为彼得堡第一美人是一个清纯善良的女子,她比普希金小13岁,貌若天仙,遭到俄罗斯上流社会许多贵族小姐太太们的嫉妒。连沙皇尼古拉一世也对她垂涎三尺。以后年轻英俊的法国军官丹特士也迷恋上她,疯狂地追求她,使她迷入爱河。其实娜达莉娅并不是轻浮浅薄的女人,她才24岁,就已为普希金生下4个儿女,她对丈夫复杂的内心世界和作品难以有深刻的理解,不过她崇拜他,尊重他,支持他的创作。还在蜜月期间就为丈夫抄写诗稿,普希金每一部诗作诞生,都要先朗诵给她听,后来普希金想出版诗选,娜达莉娅便向哥哥借钱。普希金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你的美貌举世无双,令人倾倒。但我爱你的心灵胜于你的容貌’。在写给岳母的信中说:‘我的妻子非常可爱。和她共同生活的时间越长,我对她的爱就与日俱增。上天赐给我这样一位温柔美丽、纯洁善良的天使,我实在受之有愧。’普希金与丹特士决斗,丹特士先开的枪,普希金受了重伤,不治而死,年仅37岁。临死前他对妻子说:‘我死后,你带着孩子们到乡下去住。为我服两年丧你就嫁人,一定要嫁个正派的人。’7年后,她嫁给一个叫兰斯科的军官,但内心的伤疤总在隐隐作痛,一生郁郁寡欢,51岁病逝。”

夏一琼幽幽地说:“真是一场悲剧,这个娜达莉娅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美丽的女人就像一个殿堂,前来拜佛的人不少,但真正信佛的没有几个人。”

第二天上午夏一琼到东四一家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插进花瓶里,瓦西里看着这些红瑟瑟的玫瑰花笑了。 除夕之夜,夏一琼包了两屉水饺,一屉是猪肉白菜馅,一屉是猪肉韭菜馅。外面鞭炮声急,空中焰花怒放,融汇成一片片绚丽的图案。 除夕的钟声响过,夏一琼和瓦西里到浴室的浴缸里泡了一个澡。这时夏一琼显得分外温存,她用柔软的毛巾,抛上香皂,轻轻地擦拭瓦西里身上的每一处细微的地方。瓦西里感到十分惬意,有时微闭双眼,享受着一阵阵快感。 夏一琼为瓦西里擦遍全身以后,瓦西里欠了欠身子,接过夏一琼手里的毛巾,洗干净,涂上香皂。 “来,一琼,你们中国人讲求以德报恩,我也给你擦一下。”

夏一琼温柔地望着他,点点头,然后像一只温顺的小白绵羊,依偎着他。 瓦西里抖开毛巾,在她的身上轻轻地擦拭着;他一边擦拭,一边欣赏,感到今夜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一琼真是一尊雪白雕塑中的佳作!他暗自叹道。丰腴的臀型,白皙的皮肤,粉嫩的面颊,富有弹性的身段,白如竹笋的双手十指,柔润可爱的双足…… 瓦西里简直陶醉了,他有些不能自持,两股间又升起一杆肉色“旗杆”。 夏一琼看到这般情景,爱怜地说:“瓦西里,亲爱的,咱们上床吧……” 瓦西里发狂地抱起她,旋风般冲出屋,不顾外面天气的寒冷,径直跑进卧室。 云收雨住,瓦西里伸展四肢,躺在床上,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 夏一琼给他盖上被子,自己也扯过一条被子遮盖住赤裸的身体。 “亲爱的,别冻着。”

瓦西里一动不动。 夏一琼扑到他的身上,用脸贴住他的脸。 “亲爱的,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科学无国界,我的祖国建设发展也很快,海岸线又长,急需航空母舰,可是技术不过关。你能不能放弃过去的做法,和我国合作……” 瓦西里没有说话。 夏一琼用嘴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现在美国、英国、法国、苏联都有航空母舰,我的祖国不能之发展鱼雷快艇和潜水艇,也应该有航空母舰,这反映一个国家的海军实力……” 瓦西里还是默不作声。 “抗战时期,加拿大医生白求恩还能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凭借高潮精湛的医学技艺,给中国人民治病疗伤,你为什么不能?……” 瓦西里沉思着。 “中国是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康熙大帝,都是中国历史上优秀的帝王,唐太宗李世民执政时期,出现太平盛世,政治安定,经济昌盛,文化繁荣,许多国家都派使臣来长安互通有无,共叙友谊。明朝郑和七下西洋,开创海上的丝绸之路。据说,郑和率领的舰队当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可是中国没有侵略意识,远航是为了通航,贸易往来,中国的茶叶丝绸源源不断运往西南亚、非洲东部、中东,而那些国家的特产作为交换,也辗转来到了中国。”

夏一琼说得有些口渴,爬下床,倒了一杯水,一仰而尽,然后又扑到瓦西里身上。 瓦西里支起身子,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烟斗,磕了磕,装好烟草,用打火机点燃了,“吧嗒吧嗒”吸起来。 夏一琼说:“中国要是有侵略意识,恐怕全世界有二分之一的人都是黄种人了。”

瓦西里说:“你们中国的成吉思汗多厉害,当年火烧莫斯科哩,蒙古骑兵东征土耳其、东欧;在阿富汗因为成吉思汗的一个孙子阵亡,屠城杀人,血流成河。”

夏一琼说:“那是历史上的偶然现象,瓦西里,说实在话,中国待你不薄,你就把肚子里的那些学问掏出来交给中国吧。”

瓦西里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科学无国界,可是科学家有祖国呀。”

夏一琼见无法说服瓦西里,有些生气了,她抄起自己的被子,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回来,外面天冷,别感冒!”

瓦西里喝道。 夏一琼想了想,那几间屋也没有床,只有这间屋子生有煤炉,有热气,只得又走了回来。她把被子往床一扔,背对着瓦西里,不一会儿就发出轻轻的鼾声。 第二天早晨,夏一琼起床后又包了两盖帘水饺,她对瓦西里说:今天是大年初一,我要到亲戚家去拜年,顺便看看老同学,我给你包好了水饺,到时候你把锅里的水煮开了,下水饺吃吧;闷得慌就看一会儿书,或者打开留声机听一会儿音乐,前天我到王府井外文书店给你买了几盒俄罗斯民歌。 瓦西里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她,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这一页早翻过去了。记住,你千万不要出门,出门会有危险,牢记徐一同志的嘱咐!对了,我再抄一个徐一的电话留给你。”

说着,她找来一只钢笔,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出一页稿纸。 瓦西里扑了上来,“别动,那是我用来写论文的稿纸!”

夏一琼说:“这种稿纸我再给你找,有的是,你有什么心疼的?”

瓦西里像个小孩子一样,脸红了,“这是研究院的专用稿纸,非常好使,大街上文具店买不到。”

夏一琼不以为然地说:“我有办法。”

她拧开钢笔帽,钢笔尖露了出来。她拿着钢笔在纸上写,怎么用力也写不出来。 “没水了!”

她拿过墨水瓶,灌了墨水,再写,还是写不出来。 “什么破钢笔?还是英雄牌的呢,我看是狗熊牌的!”

她把钢笔扔进纸篓。 瓦西里找出自己的钢笔递到她的手里,夏一琼用钢笔写下徐一的电话号码,“还是金星牌钢笔好。瓦西里,遇到特殊情况就打这个电话。”

她把稿纸递给瓦西里,又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电话机。 这部黑色电话机还是徐一找人安装的。瓦西里看了看电话机,点点头。 夏一琼穿上红底缀有白色梅花的夹袄,又套上一件月白色的风衣,披上一件红纱巾,换上一双软皮薄底咖啡色的靴子,显得格外精神。她在大衣柜前的镜子照了又照,“瓦西里,看这身装束时髦不时髦?”

瓦西里笑着说:“真是一个标致的中国少妇。”

“什么少妇?是红娘子,穿上风衣就是大侠了。”

“什么?大虾?”

瓦西里故意逗她。 “去你的,姑奶奶今天上街去了,回头率肯定高。”

夏一琼脸色红润,兴高采烈。 夏一琼出门去了。 瓦西里看着天色不早,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已经无法入睡,于是穿衣起床,洗漱后来到门前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来到厨房,烤了几片面包,涂了些黄油,吃了起来。 早餐后他来到书房,找出一本航母杂志,用心地读起来。 鞭炮声就像炒豆一般接连不断,响成一片,间歇又有二踢脚异类的爆竹轰响,他再也看不下去,于是又来到二进院里。 一个黑色的风筝呼呼悠悠在正屋的屋顶盘旋,他顺着细细的长线望去,是从邻家的院里升起来的。那只风筝摇摇欲坠,随风飘荡,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黑色的大梅花形状,中间有金黄色的花蕊。 她觉得这只黑风筝随时都有可能落在正屋的屋顶上。 他又去看那棵山楂树,光秃秃的树干,地上散落着枯萎泛黑的山楂,黑红色的果酱在地砖上留下印渍。 时值中午,那只黑风筝还悬挂在半空中摇来摇去,飘忽不定。 瓦西里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来到厨房,煮了一碗水饺,吃了起来。 小餐桌仅够4个人用餐,每面各有一只方木凳。 水饺里有猪肉、鲜虾和干贝,这是夏一琼特意到东单菜市场采购的原料。 瓦西里吃得挺可口。吃完水饺,他到屋里床上躺了一会儿,甚觉乏味,于是寻思出门上街逛一圈。日久天长憋在院里屋里实在难受。大年初一,喜气洋溢,不妨到东四的隆福寺转一遭,难道还会有什么意外。想到这里,他从大衣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大口罩戴上,仅露出前额和两只眼睛,穿上黑色皮大衣。刚要出门,又走到厨房,顺手抄起一个菜篮子,于是小门大门都锁好,出了胡同西口,径直朝隆福寺而来。 粮钱胡同离东四不远,一路跟小孩子打听,很快摸到路径。 隆福寺庙建于明景帝一年(公元1452年),清雍正元年重修。殿内穹窿上的藻井,属于明清两代建筑中最为静美巧妙的孤例。隆福寺曾是朝廷的香火院之一,所以一建成香火很旺,成为京师著名的大庙会,有“诸市之冠”之称。因为它坐落在东城,称为东庙,与西城的护国寺对称。隆福寺庙会已有200多年的历史,据《大清一统志》记载:“隆福寺,逢每月之九、十有庙市,百货骈阗,古玩字画,风味小吃,花鸟鱼虫,为诸市之冠。”

瓦西里来到隆福寺街,只见是一片摊贩市场,主要是百货和小吃。 他问一个过路的老太太:“这里有没有庙会?”

老太太回答:“庙会在1950年就停办了,这里有东四人民市场,还有不少摆小摊的,有百货、年货,还有许多老北京小吃。”

瓦西里走进摊贩市场,只见百货摊位有卖簸箕、笸箩、竹柳什物、炊事用具等小货;珠宝古玩摊位有珍珠、玛瑙、翡翠、陶瓷、古铜、雕漆、珐琅、景泰蓝、寿山石、巴林石、和田玉、南阳玉等一应俱全,百货摊有日用百货、衣服鞋帽、首饰布匹、儿童玩具,其中著名的有王麻子的刀剪、金象张的梳头篦子、钢刀刘的茶果刀等,中间杂有卖年货的摊位,其中有风筝、剪纸、空竹、鞭炮、连环画板、小人书、踢毽、玻璃球、大红灯笼、春联、彩灯等。 瓦西里买了两张连环画板放进竹篮里。这两张连环画板,一张绘有《水浒传》中一百零八个梁山好汉的图画,另一张绘有《三国演义》中的著名人物,如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孙策、周瑜、陆逊、姜维等人的图画。瓦西里平时喜欢中国这些古典小说中的人物,看到这些画面非常逼真,栩栩如生,因此买了两板。 瓦西里来到东面的小吃摊,只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老北京特有的灌汤、扒糕、凉粉、茶汤、油茶、豆汁、驴打滚、豌豆黄、焦圈、炸糕、杏仁茶等,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瓦西里买了一碗茶汤,喝到嘴里甜腻腻的,汤面上漂浮着果脯、葡萄干、芝麻等。喝过茶汤,他看到旁边一个摊位挂着几大串冰糖葫芦,红艳艳的,非常耀眼,于是上前又买了一支糖葫芦。刚咬了一颗山楂果,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糖葫芦,嘴里淌出口水。 瓦西里看到小女孩穿着大红棉袄,手里举着一个风车,小脸和胖胖的两只手冻得通红,于是蹲下身子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丫丫。”

“今年几岁了?”

“四岁半。”

“爸爸妈妈在哪儿呢?”

“爸爸到奶奶家去了,妈妈带我来的,她尿尿去了。”

“好乖,吃糖葫芦吧。”

他伸过那支糖葫芦。 小女孩摇摇头。 “妈妈说,不能随便吃生人的东西。”

瓦西里笑了。 “妈妈还说什么了?”

“妈妈说不能乱跑,让我就在这里等她。街上有拍花子,拍花子是坏人,专门带走小孩子。”

瓦西里笑道:“你是不是小孩子?”

小女孩点点头,怯生生地回答:“是。”

瓦西里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他勉强站直了身子。 一个风韵翩翩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朝小女孩叫道:“丫丫,咱们走,到那边买一个面人去。”

“嗯。”

小女孩应答着,举着风车,蹦蹦跳跳地随着那个中年妇女走了。 瓦西里望着远去的母女俩的背影,眼睛有些模糊了,他想起远在列宁格勒的孩子,孩子小时候曾尾随着他到市郊野炊,一起游泳、捉鱼、烤鱼的情景。如今孩子长大了,不知考上了哪个大学,也不知他们如今在哪里任职。 瓦西里又来到鸟市,卖鸽子、鹌鹑、金鱼、蝈蝈、蟋蟀和各种鸟禽,画眉、灰喜鹊、黄鹂、啄木鸟、虎皮鹦鹉等应有尽有,五颜六色,吱吱呀呀,汇成一支支乐曲。 瓦西里来到一个瓦缸前,缸里怕着许多翠绿色的小乌龟。 瓦西里蹲下来问:“这是什么品种?”

主人告诉他:“这是一种巴西龟,非常通人性,养得久了,它会从凉台爬到你的床上,陪你睡觉,第二天早晨又神不知鬼不晓回到它的住处,你说神不神?”

瓦西里叹道:“真是神了。”

“同志,买两只吧,一公一母,好作伴,到时候能生出一窝小乌龟。”

旁边一个老北京人插嘴说:“那还不成了王八窝了?”

主人听了,显然不高兴了,“我说老哥哥,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这小王八也是善类,通人性,做人事,你赶快找个地方凉快去吧!”

他一挥手。 那个老北京人眼一瞪,“我说你有眼力价儿没有?这大冬天,寒风吹得裤裆里都长冰渣儿子,你让我找地儿凉快去,有你这么说话的没有?”

店主人也一叉腰,“怎么?你找茬儿打架是不是?你说个地儿,我奉陪。是豁子外,还是哈德门城楼上?”

老北京人气得喘着气说:“我掏了这么多年大粪,还没见过你这花边屎壳郎儿!怎么的,想放放血了?”

旁边一个三轮车工人过来劝道:“都少说两句吧,大过年的!”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叫道:“我的钱包没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有小偷!”

她这一声吆喝,人群登时乱了套,一阵风吹过,瓦西里竹篮里的连环画板掀开一角,露出一些鼓甸甸的钱包。 几个人一起围了上来,一个年轻人指着瓦西里叫道:“他是小偷,快打啊!”

一些人围定瓦西里,拳打脚踢,竹篮子滚到一边,十几个钱包滚落在地。 瓦西里看到这般情景,惊呆了。 这种惊恐已经掩饰了他身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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