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在家里照顾了孙婆子三天,孙富贵整日里忙进忙出,忙活着他的肉摊,只是现在羽州,庆州都有了匪兵,燕州城也难免受了影响,生意很不好做,孙富贵每天回来脸上都是颓丧之色。周氏就缩在家里什么都不问,木槿想着以前她可能还会做饭,毕竟别人不吃她自己还要吃。可是自从自己回来以后,她就什么都不做了,里里外外一日三餐洗衣做饭都是木槿的。木槿也不计较,这些事情她都是做惯了的,只是每每坐在那浑浊的小河边洗着衣服时,想到在程家吃的住的地方,木槿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其实一无所有。这样的灰暗的生活才是她的,那些光鲜的亮丽的美好的,都是别人的。她不能因为伺候着小姐,就把自己也当作小姐了。这样的她,凭什么去肖想大少爷?第三天晚上,木槿打点好了自己的行李,想着明日就回去。她这两日都是在孙婆子床前打地铺,家里根本就没有她的房间。她也不在意,她吃过的苦多了去了,打地铺不算什么。正在整理孙婆子的衣物,孙富贵忽然推门进来了。他看起来有些难为情,挠了挠头,看着木槿。木槿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问道:“大哥,怎么了?”
孙富贵搓了搓手,踌躇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妹子,你……你还有钱吧?”
他娘是在程家做过事情的,知道伺候主子们的贴身大丫头月钱是不菲的,木槿又没有其他亲人,所以她手里肯定是有钱的,只是看她肯不肯拿出来了。孙婆子还没睡,看着木槿给她收拾天冷了以后要穿的衣服,忽然听见儿子说出这样无耻的话,她气的就要坐起来,奈何身子实在孱弱,竟起不来。木槿平静的看着孙富贵:“大哥要钱是有什么事情吗?”
孙富贵脸上很是羞赧,但还是说道:“你嫂子她……她怀孕了,整日里让我买东买西,你也知道这些时候时局不好,生意也不好做。我也是没办法,可我不答应,她就要和我和离,妹子,你大哥这个岁数了,要是和离了谁还肯跟我啊?”
木槿没想到周氏居然怀孕了,她进门也有几年了,一直没有动静,孙婆子心里不痛快,就是那个时候和她结下了仇怨。以至于到了今日,她对老婆子的死活丝毫不在意。真是一团乱账。孙富贵虽然没什么本事,他这结婚娶妻的钱自己也出了力,但是这样张口却是头一回。木槿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孙富贵很开心,看着木槿就像看着摇钱树:“我就知道妹子你人好心善,你是我亲妹子,我是你亲哥,这十几年咱们一家人不是白过的。”
木槿却正色道:“大哥,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也知道,我只是个丫头,虽然有月钱,但是在里头打点人情来往也是要钱的。我给你钱,你让大嫂安心养胎,但是娘这里,你也要照顾好。还有就是,我不会一次性把钱给你,你既然有法子打通程家的小丫头往里递话给我,自然是认识里面的人的。你说出一个人来,每个月我让她把钱递给你。孩子出生以后,养活他是你们做父母的事情,我没有义务,希望大哥以后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情找我了。”
孙富贵脸色沉了沉,似乎没想到木槿竟然当面把话说的这样不留情面。但是她到底是答应了给钱,孙富贵讪讪了几句,转头出去了。回到房内,周氏立刻拉着他问道:“怎么样?姑奶奶可答应了吗?”
孙富贵啐了她一声,恶声恶气道:“你下次少给我出这些没用的主意了,虽然说要到了,但是她要按月给,还说了我一顿。我一个大男人,竟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说的无地自容。真不该听你的去做这样的事情。”
周氏甩开他,抚了抚肚子,道:“我也是为了咱儿子。你想想,老婆子还有几日好活?有她在一日,你妹妹的心才在这个家里。等到那老太婆死了,你还想从她身上要到一个子儿?做梦吧你。”
孙富贵瞪了她一眼:“我有手有脚,能养活你和儿子。犯得着去惦记她那点钱吗?”
周氏不怒反笑,讥讽的看着孙富贵:“养?你说的养是跟着你吃糠咽菜?我要过我从前在家时候穿金带银的日子,你能让我过上吗?老娘嫁到你家来不是来陪你吃苦的。再说了,不想法子把她身上的钱要出来,等以后老婆子死了,那丫头以后再配个程家的小厮,还不都是便宜了别人?你甘心吗?”
孙富贵闷着头没说话。周氏又上前扶着他的手道:“她现在在主子面前得脸,咱们动不得她,若按我的意思,找个财主把她嫁了,做妻也好做妾也罢,咱们还能捞一笔,啊……”周氏的话未说完,就被孙富贵甩了一记耳光,他恶狠狠看着周氏道:“死了这条心。她是我妹子,以后是要做个亲戚走动的。你敢糟践她,老子弄死你。”
说罢,摔门出去了。而此时的京城,一座富丽巍峨的宅子内。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急冲冲的往前走着。院子里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景致十分的幽静美丽,但是这小厮只顾低着头走路,不敢抬眼看一眼。他脚步匆匆,很快走到了后院一处房舍前。那房门紧闭,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似有若无的管弦之声和女子的娇笑声。他弓着腰,低声道:“三爷,燕州城有消息来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小厮不敢抬头,只看到了一片红色的裙裾。他将手中的信封呈上,一只雪白的涂着红色丹蔻的手伸了过来,将他手中的信封拿走,然后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是那女子将信封递给了里面的人。小厮垂眸,因为方才那倩影留下来的一缕悠然香气有些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