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转动,马车往前走着,木槿随着马车往前走着,忽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她忙扭头又往后看去,却只看到一抹红色身影策马一闪而过,消失在了人群里。回到府里,程容钰和母亲一起送着哥哥回房,喂他喝了醒酒汤,叮嘱阿东好生照顾,又送了程老爷和程夫人回去休息,这才带着木槿和玉蕊回到了流萤小筑。玉蕊还在嬉笑着说着今日的宴会,哪位夫人妆发不合适,哪位小姐不小心踩到了裙子之类的,程容钰心不在焉的听着,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木槿为她卸妆。透过镜子,木槿注意到程容钰的一些异样,尽管程容钰伪装的很好,但是木槿整日与她在一起,对她何等熟悉,很快就注意到了程容钰不复往常的神情,她是精力充沛的,就算是参加过宴会,也还是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今日的程容钰却神情淡淡的,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是她那种若有所思的模样,还有一些泄露情绪的小动作还是被木槿捕捉到了。这个样子并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程容钰不该是这样的。她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有什么事情都是要说的,就算不便对其他人说,但是也从来不会瞒着自己的两个心腹丫鬟。但是今日,她连对着木槿和玉蕊都不愿意说,可见是极为隐秘的事情。木槿没来由的就很确信程容钰一定是见到了什么人,而那个人肯定对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才让小姐如此这般。细想起来,好像从宴会后找到小姐开始,小姐就一直有些怪怪的,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安。收拾完毕,略用过一点粥,时间也不早了,程容钰淡声道:“好了,我要睡了,你们也各自去安歇吧,晚上不必留人守夜了。如有什么事情,我自己来做就好了。”
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带着些命令。玉蕊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木槿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玉蕊满脸不解,但是还是听木槿的话,二人关上门,小心的退出了。玉蕊对木槿低声道:“木槿姐姐,你有没有发现小姐有些奇怪?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话特别少,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啊。”
木槿心里也是沉重,但是还是宽慰着玉蕊:“没事的,小姐只是累了,明天休息好了就没事了。你也快去睡吧,今晚上我来守夜。”
玉蕊奇怪道:“小姐不是说不让人守夜吗?”
木槿轻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姑娘,那我就在外面守着,总不能夜里小姐叫人,咱们两个都不在吧。你快去睡吧,今天你也是玩的够疯的。”
玉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了句“那你要是熬不住了就来唤我”,便回房去了。看她回去,木槿脸上的笑意收敛,看着程容钰紧闭的房门,心里涌上一阵浓浓的担忧。木槿没有睡意,坐在院子里望着月光发呆。小时候的她每每被干娘责骂,或者被其他人欺负后晚上睡不着,就喜欢顺着窗户看着月亮发呆,对着月亮幻想着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把欺负过她的人都打趴。想到小时候的懵懂无知,木槿也不由微微一笑,如今的她成为了小姐房里的贴身大丫头,以前那些下人哪一个看见了她不恭敬的唤一声木槿姑娘,尽管是狐假虎威,但是表面上看确实是没有人会随意的打骂自己欺负自己了。她感谢小姐,当初将她从苦难里救了出来,给了她身份和体面,让她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过上这样安宁的日子。她一直都觉得很幸运,这几年的安宁日子是她短暂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这段时光如此珍贵,她宁愿眼前的安宁永远都不要改变,哪怕是付出任何的代价,哪怕是心里那点对大少爷的旖旎的幻想。可是现在她再次觉得深深的不安。以前的安宁是因为小姐,而如今的不安也还是因为小姐。木槿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轻轻的叩门声,守门的婆子听到了动静,从值夜的小屋里出来,去开了门。木槿起身走过去,却见是阿东正在对守门的婆子道:“小姐睡下了吗?大少爷夜里起了热,老爷夫人已经睡下了我不敢惊动,还请小姐过去看看,这大晚上的已经宵禁了,得拿着府里的牌子去请大夫才是。”
木槿一惊,快步上前,看着阿东道:“好好的少爷怎么起了热?”
阿东一看到她犹如看到救星,满脸急切道:“木槿姐姐,少爷今日被那些个纨绔灌了不少酒,虽然有一个京城来的公子帮忙挡了挡,但还是喝了不少。晚上睡得好好的,谁想忽然起了热,我烧了些驱寒的汤水,用土法子给他敷帕子擦拭身上,都不大有用,还是得请大夫才是。可是如今局势不好,官府早已下了宵禁,晚上无事不得外出,否则按匪兵论罪,必须得有官府发的令牌才行,可是那个东西我是没办法拿到的。”
孩子说着都快要哭起来了。木槿急忙劝慰道:“你别急,令牌在老爷书房,还得去拿了钥匙再取才是,我去请小姐。老爷和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
她说着就要回身去请程容钰。却不料下一刻门已经被从里打开了,程容钰披着外衣快步走了出来,显见得她也是这么晚了没有睡,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出来了。她顾不得细问,对木槿道:“掌灯。快随我去哥哥院里。”
木槿急忙回去,点了灯笼,正要走时,又想起什么,去将小箱子里备着的一些驱寒散热解毒的药材拿了一些,与阿东二人在程容钰前面引着路,一路到了程容若的竹意轩。竹意轩一向没有侍女,只有阿东和两个做粗活的小子。此刻那两个慌张的小厮正不停的给程容若换着湿帕子,擦拭着手心。程容若面色不正常的潮红,呼吸都有些急促,眼睛紧闭,还在昏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