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钰看了看时间询问他:“我得上班,你不去医院能行吗?”
“没事,真没事。”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冲杯豆粉,放在保温杯里,你渴了,饿了就喝。如果可以,你最好是去诊所打一针。霍姨他们去给丽华的外婆过八十大寿了,这是他们家钥匙,我把我单位电话号留给你,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就想办法过去给我打电话,或者打电话给你的家人,总之,你不能硬挺着。”
沈心钰说话的时候已经冲好豆粉。见他点头默许,她又端来一大保温杯的温开水。把一切安排妥当,她转身抓起外套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能迟到,孩子们没人经管不行”沈心钰走了有一会儿,方明昊才反应过来,她忙着照顾自己没吃早饭,他心疼着,自责不已,他甚至想爬起来去买早餐给她送去,奈何自己真的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不知不觉中,他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是9点40分。他活动活动感觉有了些力气,就支撑着坐起来喝了几口豆粉,然后又是一阵咳嗽。喝水时,他又不由得一阵感慨和感动:她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细心,这么会照顾人呢?就这温开水她都能弄得热而不烫恰到好处的温度。茶几上一个淡粉色外皮的日记本展开着,上面满满的写着什么,写字的笔已经滚落一旁。方明昊用双臂支撑着身体坐在炕上盯了那个日记本很久,最后忍不住好奇,他挪动着下了炕。扶着茶几在沙发上坐下,带着负罪的心理他伸手够到日记本看了起来。这一页的内容是: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他还没有退烧,他为什么总说要死了的胡话呢?我好担心,他不会真死吧,不会的,感冒而已,应该不至于死人。为防万一,我得随时关注他的情况, 必要时报120。 我必须写点什么,让自己别睡着。我的思绪很乱,从来没有过的乱,我得理一理。他这么年轻,胃病怎么会这么严重呢?他应该去医治呀!他自己不关注身体的健康,那他的亲人、父母也不关注吗?他倒下去后,听到我的呼叫,他睁开眼看着我笑,笑的那么凄然惨淡,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莫名的悲戚。我竟然喊了他的名字,我竟然心痛不已,我竟然害怕他真的永远离开我。他不停的呢喃着呼唤我的名字,昨天下午,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而此时我只有莫名的心痛,我甚至没时间去研究这些异样的感受。霍姨她们不在家,没人帮我,我只能想尽办法把它弄到炕上。我没想到他那么温顺,听话的像个懂事的大男孩,昏迷中的他听话的配合着我,否则,那么高大的他,我是挪不动搬不动的。我的被褥从没给任何人用过,包括我的父母,可我却毫不犹豫的给他铺好盖好。幸好大三时,我护理过发烧昏睡的“大猫”,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给他吃完药,我用毛巾给他物理降温,他还是那么乖乖的配合我,如果不是他紧闭双眼,烧的发烫,我都可以怀疑他是装晕。从心理学角度看,他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这么温顺的配合我,是因为他内心对我的信任,甚至可能是无条件的信赖。我在感动着他的信任的同时突然很心疼,心疼他这样一个有着顽强的意志力的人该是多么缺少关爱,才能对我这样一个给他一点鼓励与举手之劳的帮助的陌生人如此依赖呀?看不得别人难过的我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在难受的叨咕着跟妈妈爸爸告别,他还在叨咕其他的名字,我想那可能都是他至亲的亲人吧!我看见他烧的发红的脸上悲戚的苦苦的一笑,含糊而悲痛的叨咕着:“妈,儿子走了……儿子不能给你养老送终,恕儿子不孝……妈,你可有可无的儿子走了……不是儿子不回去……儿子回不去了……对不起……”我震惊不已的看到他在落泪,泪水流出他紧闭的双眼。不是一滴两滴,而是两行泪水不断的流向发际线。盯着那不断线的泪水,我的心好痛好酸,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无法感同身受的去理解怎样的心酸和伤痛能让他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儿落泪,能让他在无意识中如此悲伤的向母亲做“临终”告别,能让意志坚强身材高大的他泪流满面的像一个无比委屈的无助的孩子。我忍不住伸手拭去他的泪水,他突然睁眼看着我,我吓了一跳的缩回手,他俊逸的一笑,轻轻的唤了一声“心钰”就又昏睡过去。大约十几分钟,昏睡中的他突然又睁开眼,他眼神朦胧的看着我,他说临终前能见到我此生无憾,他要我好好的活着,他在很认真的跟我做最后的告别,他先是幸福的微笑着,紧接着,他又瞪着眼睛迷茫的笑,他说配不上我,他笑着说遇见我不枉此生。我想告诉他,我从没觉得我们有什么不同,相反,我很佩服他的无私和担当,我很敬重他的品行,难道就因为他没有那一纸文凭、没正式工作就差人一等吗?一个生命的贵贱是金钱、地位,物质条件能衡量的了的吗?给他敷毛巾时,他又睁开眼看着我,他又笑了,他含糊的问我:“心钰……我从没贪图过什么……我可以贪心一次吗?……我想临死前握握你的手!”
从小到大,除了两位哥哥,没有男孩拉过我的手,我想拒绝,可我居然点了头。他的手好烫,他干燥的大手布满硬茧,他这得是出多少力、吃多少苦啊?我竟然又一次心疼的落泪了。他滚烫的脸贴在我的手心上,我心跳的非常厉害,我好害怕,我想抽回手,可我竟然于心不忍的直到看着他昏昏沉沉的睡去。我才悄悄的抽出手来,我看着自己的手发了半天呆,我突然想哭,突然觉得好委屈。他是第一个拉我手的男孩,我梦想中美好浪漫的第一次牵手就这么没了,而这个人即不是我的男朋友又对此一无所知,他醒来之后,便可若无其事的离开。没人知道我心中的委屈,我甚至有些气恨自己,为什么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再的关注,一再的改变原则,一再的妥协。看到这里时,方明昊已经单手抚额几次动容到落泪,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内心会变得这么脆弱?日记本上接下来的内容字迹明显的凌乱很多,而且是分明没写完时人就睡着了。但是接下来的内容却给了方明昊意想不到的惊喜。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我觉得他肯定以前经历过生死大难,这样的磨难在他的内心产生了很大的很强烈的影响,否则正常人不会感冒高烧就想到死亡,更不可能糊涂的做临终告别。他一直在压抑着真实的情感,真实的自我,人在无意识状态下是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所以看似在高烧中的胡话才是他内心情感的最真实的展现。看着他泪流满面、悲伤不已,我竟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想走近他,用我的温柔去关爱,去温暖他那颗孤独苦闷的心,去修补它脆弱的情感和受伤的心灵,这让我非常害怕。从小到大,虽然我的身边都是比我年长的同学,但是我自认为没有人能影响和左右我的内心,而现在我竟然被他带动的心绪烦乱,我明知他年长我七岁,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此时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无助的男孩迷茫的站在十字街头,我想上前牵起他的手,帮他找到回家的路。我该怎么办?爷爷和爸爸妈妈知道了……后面那一行字乱的辨认不出来是什么,想必是写到这里时,沈心钰已经抵不过困意睡着了。方明昊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因为发烧而发红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他倚着沙发靠背闭着眼睛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之中。最后,他心安理得的翻到上一篇:今天是农历8月16日,我的好姐妹喜结良缘的日子,我真心的祝福她。早晨迎亲队伍来了,作为伴娘,我得抱着花童做新人的车,拉开车门的瞬间,我的心突然跳的厉害,司机居然是他。我莫名其妙的不敢看他,我甚至怕他看见我带着他送的发夹。根本不晕车的我觉得车里好闷,好憋气。我总感觉他在看我,我只能尽可能的目不斜视。车子驶向龙门,丽华和我说话,我不得不回头,无意中我看见他的脸在阳光下微笑,他笑起来那般阳光帅气,我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鼻梁很高很直挺,眉毛很黑很浓密,而且是很典型的剑眉。他跟兆泉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说话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而且他突然看了看我,我吓了一跳,我真想跳下车就跑,我真不是有意看他的,他可千万别误会。司仪要我讲话时,我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慨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一个女孩告别梳了十几年的“小子头”,挽起长发走向她心中最理想的男孩。站在台上,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有一天当我挽起长发时,那个男孩会是谁呢?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生平以来,我第一次冒出这样的想法,难道这就是心智成熟的表现吗?婚宴上,我感觉他似乎一直在看着我,很奇怪的是,我每次抬头他都在说话或吃东西,根本没留意我,也许是我明明说了不要别人礼物,却带了这个发夹而心虚吧!可贵的人,昨天读了你的信,我才知道你的名字,可我叫不出口,明天你将踏上南归的旅途,我很想以朋友的身份为你送行,但是又觉不妥,我只能在此祝你一路平安,真心希望你的人生能大放光彩。再一篇:古人云:每逢佳节倍思亲,爷爷,爸爸,妈妈,海威哥,谷老师,我好想你们,很遗憾不能和你们共度佳节,但是我过了一个很特别的中秋节。听说他要回来,我以为明天才能见到他,没想到他突然造访。可贵的人,非常感谢你在我第一次远离亲人,独在异乡过中秋时为我所做的一切,如你所云:我将终生难忘。读了你的信,我为你的进步而欣慰,我为你的风趣幽默而窃笑。我想到了钻石__无论它深埋地下多少年,只要有朝一日破土而出,就挡不住它耀眼的光芒。可贵的人,继续努力吧,天道酬勤,亘古不变!但是我又有一种隐隐的担忧,我不过是因为读过心理学,亦或是职业习惯的爱说教于人,我只是给了你一点引导和建议而已,你就感激不已,念念不忘,那么你的内心肯定是很孤独寂寞的,以至于一点点的“阳光”与温暖都会引起你强烈的感受,如果长此以往,我担心你会变得过于敏感,那样很不利于你,不过以你的意志力和承负能力,我的担心也许只是杞人忧天。谢谢你的礼物,我特别喜欢,明天我也许会戴着它,你的眼光确实不错,希望我的认可能带给你鼓励和无形的力量。还有一件事,我很疑惑,今天那么多月饼,你为什么掰开第一块给我?每年我只看见妈妈掰开一块给爸爸,爸爸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就这半块月饼,我怎么要他都不会给我,他们还会笑呵呵的说这叫“圆月”,我都搞不清我怎么就接过来了?但愿你是无意的,千万别误会我。不管怎么说?这次回来,你的变化特别大,我第一次在火车上看见你,以为你至少30岁,后来与你相处,感觉你的内心很压抑,很低落,但是现在的你积极阳光,你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很有感染力。可贵的人,很高兴见到一脸阳光的,精神焕发的你。这才是一个大男孩儿本就该有的状态,希望下次再见时,你能更精神焕发、阳光帅气,而且成绩斐然。七分精神三分病,方明昊此时就是如此,他觉得感冒的症状似乎一下子都好了许多,他感受着自己那颗心的狂跳,他抑制不住的笑了又笑,向来自律的他,这才意识到不能再“偷”看下去,他把日记本照原样摆好,一步三摇的爬上炕,一头栽倒在被子上,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体力,他翻身拿过保温杯,一口气喝掉剩下的豆粉汁,又喝了几口温水。就在他刚刚盖好被子躺好时,门外传来开关大门的声音。他暗自庆幸的是:人还是不做亏心事的好,如果此时自己还在看日记,心钰会怎么看自己?她一定会很生气。他赶紧心虚的闭上眼睛。“还这么烫!”
沈心钰放下手里的东西,先试了试她的额头,又一一看看过保温杯,她自言自语的:“小米粥也没喝,还好豆粉喝了。”
“方明昊……方明昊。”
她转身低头轻声的叫他。“嗯。”
方明昊这才敢睁开眼睛却不敢看她。“你感觉怎么样?要不我扶你去诊所吧?”
沈心钰本就温和的语气更加轻柔。“我不去。”
方明昊自己都说不清心里哪来的一股子小孩子气儿。“你不能任性,你还没退烧。”
“我想吃鸡蛋羹,发发汗就好了。”
方明昊对上沈心钰关切的眼神,生平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用多少有点撒娇味道的语气提出了条件。“那……我去蒸,吃完饭再吃一遍药,如果我上班前你还没退烧,那就必须去诊所或医院,这样可以吧?”
方明昊发现沈心钰的又一个优点是:她不会在与人意见不一致时强势的左右对方,而是在充分尊重对方的情况下拿出最好的主意,这会让人觉得心里很舒服,关键是她的主意还是你非常愿意接受的。他微笑的点点头,而沈心钰也不矫情,她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就去了厨房。方明昊惬意的躺在那,难受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