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沈心钰被一阵咳嗽声惊醒、她一骨碌爬起来,近前去察看。方明昊也在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歉意的看着一脸关切的人。“你要不要去医院,退烧了咋还咳嗽呢?”沈心钰伸手试着他额头的温度。“没事、我就是咳嗽两声。”
方明昊象个撒娇的孩子似的:“我最讨厌去医院!”
沈心钰竟然真的象面对顽皮学生一样宠溺的一笑:“吃要都象咽砒霜似的,我要逼你去医院、你还不得象赴刑场一样啊!”早餐时,方明昊已经能爬起来到厨房的餐桌前吃饭了。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吃饭时,方明昊贫恋着这伤温馨幸福生怕沈心钰开口叫自己回家、而沈心钰全程只字没提叫他离开的话,临上班前只叮嘱他按时吃药,别在着凉。中午,沈心钰顶着一头薄汗推开家门,饭菜的香味伴随着几声咳嗽飘了出来,方明昊身着家居服的高大的身影也闻声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略带三两分病态的脸上俊逸的一笑 :“心钰,你回来了?”“嗯,你好了!”沈心钰的心莫名的一悸,突然剧烈的心跳让她脸上一热,心里一慌。“好多了。”
眼看着沈心钰逃也似的闪进屋里,方明昊站在厨房门口,突然有种居家男人迎接下班回来的妻子的感觉,瞬间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与一种莫名的心动。他勾唇 一乐,转身准备餐具。午餐时,俩人莫名的躲闪着不去直视对方,言谈也不再无拘无束的畅所欲言、反而多了几分客气和莫名其妙的疏离。“心钰,非常感谢你的照顾,你等于救了我的大半条命。我下午就回去了,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沈心钰上班前,方明昊心中万般不舍的提前告辞。“喔,那你行吗?”沈心钰闻言突然心里一空。“没事,我这人病来的快,好的也快。"下午,放学铃一响,沈心钰急匆匆的回到办公室,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请假:“组长,实在抱歉,我今天还得先走一会儿。”
“行”。“哎,沈老师,你向来是早来晚走的,从没见你请过假,这两天怎么了,是不是佳人有约啊?”年长的王老师笑眯眯的说着,眼睛却瞟向正走向办公桌的肖老师。肖老师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审视的目光落在着沈心钰身上。“没有,没有。”
沈心钰突然想起方明昊此时应该早就回家了,不需要再回去照顾他。她淡然一笑的看看王老师重新在办公桌前坐下。肖老师早沈心钰两年入职,业务不错,人也儒雅。虽然他从未向沈心钰表白,但是他对她的关心和照拂早已难掩那份心思和情意。在办公室三位年长的女老师眼里,早就认定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小沈哪,既然没有约会,那肖老师这两天替你代课,你是不是得请他吃顿饭呢?”
身为组长的赵老师直奔主题。“不用,不用,沈老师轻易不请假,我不过是代了两节课,应该的,不用请,不用请。”
肖老师不解风情的来了一句。“……”刚想张口说话的王老师,无奈的看看赵老师扶额无语。“改天我请大家,一直以来大家都很照顾我,我很高兴也很庆幸能和你们一起工作。”
沈心钰嘴上说着,心里恨不得马上回家确认那人是否离开,她更惦记的是他是否完全康复。回到家中,把包放在书桌上,她呆呆的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屋,以前她很惬意的就是每晚下班回来能安安静静的享受着一个人的宁静生活,但是自从这个人闯进自己的视线,走进自己的生活,似乎一切都变了,此刻她突然觉得家里有几分清冷,又似乎失去了很多东西。当她迈进厨房,意外的是餐桌上摆着用大瓷碗扣着的盘子,盘子旁是一张字条:心钰:我回去了,我看你挺爱吃鱼,巷子里来卖江鱼的,我就炖了点。这两天照顾我,太辛苦你了。熬夜容易上火,你回来吃我炒的青菜,可能不如刚出锅好吃,你对付着多吃几口,撤撤火。家居服我带走了,下次我来再把钱给你带来。心钰,非常感谢你给了我家人一样的温暖,感谢你的仁爱之举,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来日,换我回报你。很抱歉,未经你允许,我把你家的钥匙带走了,我这几天不走,我想抽空把那一吨煤买回来,这样也免得回北京,我还惦记着你。吃完饭早点睡,好好休息一下吧,太辛苦你了! 您的学生:明昊沈心钰空落落的胸口似乎一下顺畅而舒坦,她津津有味的说着这份特别的晚餐,暗暗的对方明昊的厨艺兟她微笑着转身进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翻到空白页,又从抽屉中找出胶棒,将这封短信粘好。坐在书桌前,盯着字条上苍劲有力,错落得体的笔记,他反复读了几遍,沉思片刻,提笔在下面写上几句诗:邂逅旅途,啼笑缘。误认浪徒,誓不见。翻墙入室,离异男。拔云见日,光芒显。悲悯怜惜,倾心谈。士别三日,刮目看。虎啸龙吟,亦何难。病卧床榻,哀戚戚。惊煞素颜,心堪忧。投石玉湖,起涟漪。君去如风,遗墨迹。惠风和畅,吾寄语。写完后,她合上文件夹,理理思绪,不经意间瞥见抽屉里的发夹,她低头静静的看着。而此时的方明昊正站在穿衣镜前,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这是他第一次穿家居服,而且是这么好质量的,他平时节省惯了,突然有一个女孩能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给他,他受宠若惊之余,不免多了几分遐想。“老二,妈叫你过去吃饭呢。”
邱如萍的声音在门外打断了他的思绪。“好,我马上过来,咳,咳。”
不想她进自己的屋,方明昊赶紧应了一声。“哎呦,这咋还咳嗽上了呢?”
邱如萍推门进来,上下打量着他又扫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秋鹿内衣的手提袋,转脸阴阳怪气的:“呵,呵,这挣大钱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好的牌子肯定不便宜吧?一套得一百多吧?你那个榆木脑袋的大哥打死都舍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会享受生活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你永远学不会敲门,是吧?”
方明昊隐忍着目不斜视的越过她。“呵,我丈夫是长兄,我儿子是长孙,这个家早晚都是我的,我进我自己的家用得着敲门吗?”
邱如萍不屑的弾弹长长的小拇指甲继续着:“我呢好意的提醒你一下,你三弟要结婚,你大侄子要买保险,你妈见了你还得跟你要钱,你夜不归宿两三天,她本来就有气,一会儿吃饭,你可别惹她,否则有你好果子吃”。说到这儿,邱如萍故意停下来,慢条斯理的:“我这人哪心软的很,我可不忍心你又在我面前被你妈数落个茄皮子色儿。你呀,认了吧!你就是给我们当奴隶的命!”
“出去!我要换衣服。”
方明昊的双手攥的骨节发白。“哼,你敢跟我这么大呼小叫,我看你是在这个家里呆腻歪了,是吧?”
邱如萍狠戾的剜着方明昊,恨恨的“扭”出门外。但是,她没回正屋,而是低着头从正屋厨房窗下慢慢走过,明知婆婆就在窗子里看着,她故意面带忧伤目不斜视。进了屋,她就扑倒在床上酝酿着表情和情绪,眼底使劲蓄起泪水。不出她的意料,不一会儿房门开关之间,方母急切的走进来:“萍,这咋地了?”
“没咋地!”
秋如萍我见犹怜的摇头间泪水飞溅。“是不是老二又惹你了?”
“妈,这事不能怪老二,老二说的没错,我就是心难受!”
“老二说啥了?”
“我……”邱如萍一副犹豫着不敢说的样子。“没事,你说吧,不有妈在呢吗?”
“妈,那你得答应我,我说了你不能生气,也别针对老二,行吗?”
“行,你这么懂事儿,妈这有啥不行的?”
“刚才我去叫老二吃饭,我一着急忘敲门了,老二就急眼了。”
“这一天竟事儿,这就是在北京呆的,大城市的人就是矫情,说道那么多,自己家人敲不敲门能咋的?”
方母一听不屑的嘟哝一句。“今天也怪我多事,我看他两天两宿没回来,想劝劝他别夜不归宿的影响一点都不好,咱得点自重自爱,邻居才不会笑话咱妈教子无方。我没想到二弟他咋就那么激动,反问我,什么叫教子有方,妈除了朝我要钱,就是逼我去挣钱,教育我啥了?我不回来就是不想看见你们,反正我在这家也是可有可无。”
“他真这么说的?”
方母多少有些质疑的问。“妈,这一点都不怪二弟,都怪我不好,他那么激动,我就不该劝他体谅父母,结果惹得他指着我叫我出去,还说这家都是他挣的。我也不知道老二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说当年他在工地挣的比你和爸的工资还多,他可以随时把我们三口人撵出去,我想缓和气氛,就夸他的家居服好看,他说是牌子的100多,我随口说一句,你大哥就不会买东西,让他买也舍不得,老二说我们是吃老人的喝老人的,攒自个儿的,别在他面前哭穷。他还说自己挣的钱不花,也捞不着花,花自己身上也没白挣。老二说啥我当嫂子的都不计较,我就是心酸,老二这么想也没错,那时候,爸没啥能耐,你当时挣的也少,要不然老二考个文凭,有份工作就好了。我就是因为这个心酸心疼的掉眼泪,要是老二能有一份好一点的工作,他张月茹能跟有钱人跑了吗?都是当初这个穷掉底的家给拖累的。”
邱如萍深谙婆婆最讨厌别人说他穷和没能耐。而方母无论多讨厌儿媳妇的话都无力反驳曾经的事实,她只能憋气窝火的心不在焉的劝了一句:“萍儿,别想太多,那时候你又没嫁过来,不关你事儿,以后他乐意干啥干啥,少搭理他。”
餐桌上,方明昊明显的感觉到母亲极不耐烦的目光,他以为还是因为钱的事,根本没有食欲的他,不吃饭怕母亲不高兴,他只想吃两口赶紧回屋。“二弟,咋就盛这么点饭呢?这是在外边好吃的吃惯了,家里饭吃不惯了吧?”
邱如萍笑靥如花的貌似调侃着。方明昊目不斜视的夹了一口青菜,他只想就着这口青菜咽下碗里的两口饭。“你嫂子跟说话你没听见吗?”
“妈,我听见了,我嗓子难受不想多说话。”
“这不也说了吗?”
方母冷冷的斜睨儿子一眼。“妈,没事儿!别看我比老二小一岁,我真是拿老二当亲弟弟,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您这么一说,我们叔嫂之间就生分了,自己家人哪那么多事儿,没事儿,吃饭吧妈。”
“你看看吧!跟你嫂子学着点。”
方母又白了儿子一眼。“学她什么?!”
方明昊冷冷的扫了一眼邱如萍。方母一听把脸一沉:“你说学她啥?老三成天躲到单位懒得回来,小宏娜也得着往外跑了,你这次回来也学会夜不归宿了,你说说你们这一个个的想咋的?!你说要不叫你嫂子懂事陪着我和你爸,我们俩跟敬老院的老头老太太有啥区别,就冲这点你都得学,何况她从来不跟你们一样计较。”
“首先,我不是夜不归宿,我上江边溜达受了风寒,发烧胃疼倒在朋友家,人家细心照顾我两天,我好了就回来了;其次,老三和宏娜不回来,你们真的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吗?如果这两个家里有爱有温暖,他们能不回来吗?”
也许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是有些不适的缘故,方明昊没有了平时强大的隐忍和自控力,他忍无可忍的反驳道。“这个家咋地你们了,你们一个个的跟你嫂子挑毛捡刺的,这事儿那事儿的,也就人家你嫂子不跟你们一样的。这个爹妈咋地你们了,今儿个你就痛快的说出来吧!”
方母一生气就拔高了声音。“老二,你别生气,刚才都怪嫂子多嘴我不过是没见谁穿过那么好的家居服,随口说那么一句,我也就是想夸你有眼光,会买东西,让你大哥去买他还不会买呢,再说他也舍不得。我这也嫁过来这么多年了,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老嫂媲母,在自己弟弟面前说话没太注意,这个毛病嫂子一定改,咱俩就别计较了,爸妈生气吃饭对身体不好。听嫂子的话,别说了啊。妈,你也别说了,咱们好好吃饭吧。”
“你就这么口蜜腹剑的,不累吗?咳,咳……”方明昊止住咳嗽想把碗里那一口饭吃掉。“什么是家居服?多少钱?”
方母脸色始终阴沉着。“秋鹿牌的,秋鹿纯棉内衣贵是贵点,穿着肯定特舒服。”
邱如萍状似漫不经的笑脸相迎的回应婆婆。“牌子的东西都死啦贵的,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多少钱一套?”
方母眉头皱了又皱,看着一声不吭的儿子。“我不知道。”
“啪”的一声,方母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手指着儿子:“你这啥意思?你妈问问你都不行是吧?对,钱是你自己挣的,你爱咋花咋花。”
方明昊怔愣的看着母亲,他嘴里正嚼着的饭一时无法下咽。“你不用那样看我,是,这个家穷,拖累了你,你妈没正事,就会朝你要钱逼你挣钱,从现在开始你啥都不用管,你看看老三能不能娶上媳妇儿?”
“妈,别说了,老二生病刚回来。”
成功把火点燃的邱如萍一副生怕矛盾升起的样子,劝说着婆婆。“妈……”方明昊艰难的咽下嘴里的饭:“衣服是朋友给我买的,我真不知道多少钱,我感冒发烧,她一直照顾我,咳,咳,咳,我刚回来,你能在关心钱之前,念在我刚好吃饭都没食欲的份上,少说点难听的,行吗?我也是你亲生儿子啊!”
“对,你妈只关心钱,不关心你,你就当自己是道边捡来的得了,我就当没生你!”
方母是个心里憋气就得宣泄的人,邱如萍的一番“铺垫”,她这口气还没出,自然是语气不善,口不择言。方明昊默默的起身,泪光闪闪的看着母亲落寞的走了出去。出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背冲着父母和邱如萍一字一顿的:“爸,妈,有些话我憋了很久:老嫂媲母是言行一致做到的,不是口蜜腹剑说到的。邱如萍,你记住了,从你结婚到现在,我从没说过你什么,但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挤兑我,念在父母兄长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是,如果你不知进退、得寸进尺,甚至伤害到我弟弟妹妹,我绝不姑息,我向来言出必行,不折不扣。”
深夜里,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他醒了过来,在朦胧的月光中,他瞪大眼睛,他好渴,但是他知道自己屋里没有热水,他的胃刚好喝不了凉水,他又不想去父母那屋倒热水,也体虚的不想起来。他好想回到那个温馨的小屋,只要轻轻的一声呼唤,那个善良仁爱的女孩肯定会给自己端来一杯热水。他忍不住悲戚的轻声的呢喃:“心钰,心钰,我渴了,我好渴啊!”
黑暗中清凉的泪水划过他刚毅的脸颊。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有点到黎明时分,他向往阳光般温暖的生活,他感到从没有过的强烈的念头,为自己的将来,为拥有那份阳光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