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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舌战群鬼(1 / 1)

城外五里地,穿山猪见到大队鬼怪,只道是集结造反的,远远跟着前行。队伍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圆坛石台停下,来此举行仪式,因为这里曾是双方鬼怪发生重大战事的地点。圆坛石台虽是临时搭建,但诚意满满。先是建造了方形石台,四面台阶各八级,是偶数也是阴数,其上共设八位战死鬼怪石雕。两位四级鬼怪听闻,觉得不妥,又在方形石台上补造圆坛。圆坛为依次内收的三层台组成,最上面一层的直径达九丈,登坛石阶、石栏杆的数量都是九的倍数,暗合九重天之意,是单数也是阳数。圆坛方台象征天圆地方,圆则杌棿,方为吝啬,就是说天圆则产生运动变化,地方则收敛静止。圆坛方台摆满了菊花,竖起一面面白旗,旗上有粗大黑字“奠”,最上面的圆坛设八位鬼怪石雕,石雕前摆一张长桌,上有酒食、纸扎,最中间有一块灵牌,上写“王位不义战阵亡将士灵位”。见此,穿山猪知道这压根不是集结造反,是来奠祭亡者的。既然撞见了,穿山猪就借着机会看看两个四级鬼怪是何模样。全体缟素后,左边首位,一位掌管奠祭职务的年老鬼怪接过柳条做的招魂幡,斜举过脑袋,高歌一声,“奠祭开始!默哀!”

当即,所有鬼怪肃立默哀。趁此时候,穿山猪光明正大地站在地上极目远眺。一对男女并排在第一列,无疑是今天婚礼主角,第二列站四人,想必就是左膀右臂,位居极品。最上面的圆坛还有主持奠祭的老人和助手外,其余都是按职位大小依次站在圆坛下两层,方形石台上。穿山猪为小心起见,没有用阴阳术,不然还能看出这些鬼怪的真实面貌。花了整整两分钟,穿山猪不再逗留,朝反方向走了。掐准时间默哀了三分钟,老人高呼:“默哀结束。”

接下来就是揽罪。万方有罪,罪在己身。王位不义战是由四级鬼怪挑起,那么所有罪过不应由将士担责,该由它二鬼一力承担。罪己诏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让底下鬼怪觉着两位四级鬼怪是真正知罪,改错。……在城外游荡半天的穿山猪终于回城。一无所获,额,有意外收获。一张肖像画,两位四级鬼怪,和其左膀右臂们。穿山猪想:夜里去的最热闹的城南不夜街被跟踪,下属灯笼鬼也在城南某处汇报,城南必定是掌握在神秘鬼怪手中,极大可能就是左膀右臂里的一位。那神秘鬼怪口口声声说的杀龙术,还想乱中谋利,至少没有绝对力量制服两位四级鬼怪,最大的倚仗会是军队。城外没能遇上,多半就是藏在城内,得去找找。回城的穿山猪依旧失望了。莫不是两个或以上左膀右臂的合谋,下午两点穿山猪带着这个猜想回到石宫地道,同三人说完自己离开后的事情。请帖倒是让人意外了下。按理来说大陆仅有的两位四级鬼怪联姻,只要是有点职位的鬼怪不敢不来,压根就不用分发请帖,多此一举。不说鬼怪成亲,张式就有兴趣看看,他们还答应过活地图尽早结束这场王位不义战,这场婚礼去定了。神秘鬼怪给穿山猪的请帖,和张式有个口头上的约定,都是见过面的,他俩可以单独或一起去。神秘鬼怪没有见过樱和孺子牛,他俩可以一起。总之,这场婚礼会不会精彩不晓得,热闹是肯定了。傍晚时分,隆重的婚礼如期而至。位于石宫正北的休门坎宫,厚重的石门大开,宫内布置得极为奢华喜庆。站在门前,正中间的大红囍字最先入目,下方一块洁白无瑕地双联璧,左边绘凤纹,右边绘凰纹。中堂四件套也不知是什么树做成,纹理清晰,色泽光润,时刻散发出幽香。条案上,一瓶一炉。两枝蓓蕾初绽的桃花插在碧玉双孔瓶上,瓶身啄成双筒,一筒身饰鹰击长空,下部勾云纹,一筒身饰老熊当道,下部勾水纹。炉体呈青铜器中的豆形,盖高而尖,为山形,上雕云纹、人物、鸟兽,传闻是有能工巧匠将三座仙山融于一炉盖,于博大中蕴含清秀,故称博山炉。按早生贵子的说法,八仙桌上依次摆有一盘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树近丈高,有十五盏的青铜连枝灯,十来座错落有致地均匀摆置,灯光闪闪,交相辉映,宫内顷刻明亮,灿若星河。红玫瑰早把地面铺高了,就是光着脚踩上去,压根不会觉得地面坚硬。临近吉时,早已是宾朋满座,美酒佳肴都已上桌飘香,只等新人到来。八音演奏的《关雎》传来,气宇轩昂的新郎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各牵红绳一端,踱步走来。站在太师椅旁的礼生唱:“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进门入宫,新郎新娘站在堂前。“进香。”

新郎新娘各取来三根香点燃,规规矩矩地行上三拜九叩地大礼,尔后把香竖在炉中。炉中焚香,轻烟飘出,缭绕炉体,有群山朦胧,众兽浮动的效果。休门前,一曲歌尽,换《凤求凰》。礼生再唱:“吉时已到,拜天地。”

拜天、拜地、对拜,三叩首后,送来喜秤。新郎接过喜秤,秤杆挑向新娘头上蒙着的大红绸缎,左一挑,右一挑,中一挑,挑落红盖头。礼生跟着唱:“挑盖头,落头红,好一个玉凤配金龙。”

“上瓜。”

礼生把匏瓜一剖为二,用一根红线系住柄端,盛上美酒,“饮合卺酒。”

新郎新娘先取盛满酒的爵,碰杯后喝下不咽,漱完口吐回爵内,再取卺,屈臂交颈而饮。饮尽而扔卺,一重摔一轻丢,一仰一覆,即一阴一阳,谓之夫妻和谐。一声“礼成”,夫妻之名已有。一声清朗的“娘子”,一句软糯糯的“夫君”,这对新人会心一笑。繁琐的礼节到这结束,接下来该是觥筹交错,众宾欢乐,以后更会是其乐融融地美好时光。以后会是其乐融融地美好的时光,但现下还不是。“君故国分家,王城作边土。一纸婚约定,犹胜十万郎。”

满座皆惊,坐立不安。新郎再问:“此诗作何解?可否告之啊。”

秋后算账了。新娘作吃惊状,“真是大开眼界,妾身只闻洛阳纸贵,不曾想还是孤陋寡闻了,一张婚纸竟比得上十万儿郎,可否一睹啊?”

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夫妇是石漠大陆仅有两位四级鬼怪,夫妻同心,谁敢冒泡?要是没有冒泡,也是大不敬,大人问话,敢不应答。满座中有人痛饮一杯,站起,“敢问我王,可有起死回生之术?”

新郎答:“没有。”

那位读书人装束的老人愤慨,“有来世乎?”

“不知。”

“奠祭有用?”

“大用。”

“大可不必,我王威严,衮衮诸公,杜口木舌,悠悠众口,不足为虑。”

满座色变,面面相觑。新郎不以为意,“说说诗作何解?”

“正如妖妇说的,一张婚纸比得上我十万忠心赤胆的将士,”这一刻,老人挺起的脊梁骨从未有过的笔直,形象从未有过的高大。英雄生死路,却似壮游时。原来英雄不论年纪。得到这个大不敬回复,新郎没有多少意外,出人意料地没有大发雷霆,心平气和地问:“少死点,不好吗?”

“好,当然好,活的是好了。死的呢?就该死?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如纸薄,应有不屈之心,”老人死死的握紧拳头,想到满腔热血无处洒,一身抱负无处用,壮志难酬,报国无门,心情不由激动。新郎顺理成章地说:“死的没好,所以奠祭。”

“大用个屁,”老人大吐心中不快,横竖一死,独不能少了气节,言语再无半分敬意,“遗言遗愿遗志皆不遂,都死不瞑目了,谈什么奠祭,活鬼说与死鬼听,鬼话连篇,恶不恶心。”

“哼,匹夫妄言!”

满座中站起一人,痛骂老人,“我主自知过错,于城外西南修建圆坛方台虔诚奠祭,更愿以一己幸福换取太平盛世,知错认错改错,此乃明君圣主所为。”

老人横眉怒目,声音洪亮,“妇人之见,我王立业靠的是自身威望,靠的是在座半数诸公谋划,靠的是十万儿郎死战,靠的是一条条性命堆出来的国界。向来只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从没听过君王为社稷,屈身等临幸。我看此举功在千秋,祸在当下。”

座中又有人一表决心,“此举功在千秋,祸在当下。既有祸,虽千万人,吾往矣。我等一心,必为万世开太平。”

老人瞥了眼,面露轻蔑,“似你这等,外君子而中小人,貌人形而心禽兽,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妄学圣人,岂不是乌鸦扮孔雀,白白叫人笑掉大牙。”

一番话气得那人羞愧难言。座中有人厉声问:“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今危言耸听,是嫌死的不够?身为臣子,不能为君王解忧,却在一旁煽风点火,是臣子居心?”

老人听后冷笑一声,“斗筲小人,颠倒黑白,既无上阵杀敌功绩,闭嘴就是,怎敢学那有功之臣与君分忧。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身为臣子,不为君王解忧,已有罪,却见君王屈身,不加劝阻。”

话未完,老人抬手,剑指指向那人,再缓缓说出,“你,不死何为!”

那人登时面红耳赤,颓丧落座。座中再站起人,“君故国分家,现在家分而合,再不用漂泊不定、背井离乡,再不用担惊受怕、十室九空,再不用危如累卵、朝不保夕。凭此,君王之幸,臣民之幸,国之大幸。这已是既定事实,二君更是天命所归,而你从中作梗,混淆是非,趁未酿成大错,听我一劝,君子当知天命,畏天命。”

老人道:“天命不可违,人为犹可追。你畏天命,畏大人,却不畏圣人之言,不知仗有何德何能?”

那人答:“德薄才疏,不敢轻怠,不敢侮圣人之言。”

得到想要回答,老人缓缓道:“那我也送你一句,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你只思家合幸事,家合祸事当如何?”

一瞬间,万千思绪涌上老人心头,只见他沧桑的脸上说不出的憔悴,形容枯槁,一点没有读书人应有的肃穆形象,眼中噙着泪,但脊梁始终保持坚挺。脊梁可以弯,但读书人的“脊梁”必须直!天经地义,无关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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