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容人置疑,绝无商量的语气,使得众人期盼目光霎时变得黯淡,心中既是无奈,同时对柳剑芯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这……是。”
褚影也不再多言,悻悻走开。“公子!”
褚影声音刚落,一洪亮声音从漆黑远处传出。闻声,众人又是举目看去。林间一片漆黑之中,只见那人一手高举火把,一边乘马急驰而来。他来到楠月萧身旁停下,下马之后便朝楠月萧垂首作揖,道:“公子,阁主让您回去。”
楠月萧激动的问:“可是她回阁中了?”
男子自然知道他所指乃是柳剑芯,不然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如实道:“不是。”
楠月萧眼帘一沉,神情流露失落之色。但见下一刻他眉目立变肃然,转过身,欲要前行,沉声道:“你回去告诉阁主,就说人还未找到,先不回。”
男子紧忙道:“阁主说了,不用找了,让您现在立刻回去。”
楠月萧一顿,怒意忽涌,却在极力克制,“为何?”
男子虽仍垂首,却也是听出了楠月萧的不善语气,不禁胆战,作着揖的双臂变得有些瘫软,双手有些僵硬,“属下不知,但是阁主确实是这般交代的。”
这楠月萧平日在阁中虽是不苟言笑,可倒也算较好相处,但若发起怒来,却也是让人十分畏惧的。楠月萧拳头紧握,昏黄火光照见他手上暴出的条条青筋,是已极为遏抑心中怒火。自柳剑芯进入厉云阁的这些年,她从未下过山,更是未有孤身一人在外待过,如今她是否安好,他亦不知,又怎能放得下心?可哪怕他再不愿意放弃寻她,却始终是无法忤逆贺卯江的意思,更难违抗他的命令。脑海挣扎许久,楠月萧终是妥协,怒吼而出:“走!回去!”
跟前男子被吓得全身一抖,但仍是持着恭敬姿态。众人大喜,一时兴奋欲要欢叫,却想到了正发着雷霆之怒的楠月萧还站在不远处,不适时乐,顿时一个个低垂脑袋,私下对视一笑,窃喜回走。厉云阁内,贺卯江的卧房之中,烛火明亮,檀香幽浓。他身着中衣,身披墨色大氅,正坐在房中左面案前,一手持着书卷,看得入味,不时饮茶,悠然模样。咚咚咚!!“阁主,您可睡了?”
楠月萧的身影映在房门纸窗之上,贺卯江目不转睛,只说了字:“进。”
楠月萧推门而进,疾步走到贺卯江跟前,抑制心中焦炙,眉头却是急得皱起。他躬身作揖,冷静道:“阁主,为何不让我再继续找了?那两人不止杀了离忠长老,而且剑芯如今也是下落不明,我想定在那二人手中。若是找到了那二人,也定能找到剑芯的。”
贺卯江脸上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容道:“不必了,已经找到她了。”
楠月萧一时激动,看着贺卯江连忙追问:“真的吗?她在哪?可有受伤?”
贺卯江道:“放心吧,她在邺安王府中自有人会好好照料,无需我们惦记。”
楠月萧顿松口气,宽心一笑,不停喃喃道:“那就好,没事就好。”
可后又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什么?!邺安王府?”
贺卯江笑容更深。“她为何会在邺安王府?等等……这么说,那两个是邺安王府中人?亦或是……其中一个就是邺安王?”
楠月萧回想起白日见到二人之时,一个装束干净利索,身佩长剑,应是护卫;一个身着华服,虽戴帷帽瞧不清脸,可气质卓尔不群,应是主子。而这主子,恐怕就是邺安王无疑。“不错。今日你所见到的两人中的一个,的确是邺安王,也就是我们城国的六皇子——卞穆锦。”
贺卯江放下手中书卷,终于挪眼看向楠月萧,娓娓又道:“六皇子性情温和、相貌俊美、且从小便是聪慧过人之人。他十四岁为鈺州城抓获凶匪献计、十六岁为菀州城治理水患出策、十八岁为我国与堇国一战出谋,我国大胜,六皇子也因此被封为邺安王。”
楠月萧有些不解,“可我听闻,这只是个闲散王爷。他既有这般才能,为何又只封为个闲散王爷?”
贺卯江惋叹道:“不只是你,城国百姓皆是如此想法。可天妒英才,有所得必有所失,老天虽赐了他过人才智,但却也让他失了最珍贵之物,那便是一双眼睛。据说邺安王自小便有眼疾缠身,不能见强光,颇为古怪,数位医士皆是无策,因此他时常戴着帷帽见人,平日更是鲜少出王府。后来他也以眼疾不便为由,婉拒了皇帝重用之意,去做了个闲散王爷。皇帝疼爱这个儿子,自也随他去了。”
楠月萧不再说话。这个王爷再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怜,他不想关心,也无心怜悯。此刻他心中所系,只有柳剑芯一人。贺卯江见楠月萧思绪深重,似也明白了心中所想,又道:“自你晨时传信来阁中之后,我派人去调查他们二人身份途中,听闻了两件趣事。今日京城内有传闻:上元之夜,茶商大户韩商年被仇人雇凶杀害,尸首不知所踪;还有两名江湖侠客在城中随性会武交锋,不顾在场百姓安危的肆意妄为,乱使武器。虽无死伤,却是造成了众民惶恐。官府原是一并调查的,且还下达了通缉令。可今日城中除了严查韩府一案,其他毫无动静,你猜这是为何?”
楠月萧不解摇头。“月萧不知。”
贺卯江笑了一声,道:“因为都被邺安王给压下来了。我们的人在傍晚之时还看见昏迷着的柳剑芯被邺安王亲自抱入了王府。如此上心,只怕是在上元之夜,二人无意相遇,柳剑芯倾国容颜,不免惹得些青年才俊心生倾慕……有所追求……”说着最后几字,他看似无意地瞥了楠月萧一眼。果真如自己所料,楠月萧醋意大发,眉头紧蹙,拳头紧握,竟有轻微骨声响出。看得出他极为隐忍,强压怒意,瞧着很是艰辛。而他这深沉情愫,却并不是自己所想看到的。“好了你下去吧。”
贺卯江别过了头,不满地抬手一挥,意他退下。楠月萧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未动一步,只听身后的贺卯江言有警意道:“柳剑芯之事你切勿乱动,我自有安排。”
楠月萧迟缓转身,又行一礼,略显沉重的道了声“是。”
便转身又要离开。贺卯江再次开口:“月萧。”
楠月萧顿住脚步。“你与柳剑芯最多,也只能是兄妹之情,你可明白?”
柳剑芯可有大之用处,贺卯江自是要好好利用,断不能因楠月萧是自己最看重的干儿子,就要成全他心中所想,送美人入他怀中,毁了自己全盘计划。与大计相比,他楠月萧确实就不值一提了。楠月萧心痛不忍,只觉自己命中最珍视、最重要之物被人生生剥夺了去,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拿走,直到送入别人手中,成为别人之物。他带着抑制不住的些许怒火沉冷道了声“是。”
,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他眼眶湿润泛红,目光冰冷,直奔柳剑芯小院急步而去。夜里沉寂孤冷,天上黑云朦胧,遮得圆月黯然失色,月华尽失。柳剑芯的院中,石桌脚下,丰草地上,七八酒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沿着桌子石柱往上看去,但见还有五瓶酒正静静摆在桌上。楠月萧摊腿坐在石椅,背靠石桌,手拿酒瓶,脸色熏红,醉眼迷离,全身酒气浓重。他仰头豪饮烈酒,似这酒不是酒,而是寡淡无味的水。入口入喉时也没有畅快之感,只有道不尽的苦涩。“兄,妹。”
他说出这两个字,一时讥笑,又是苦笑。他猛地又喝下一口苦酒,清透酒水从他唇角、瓶口溢出,顺着脖处,流至衣襟。他断断续续地喝了许久,已至半夜,此时醉意也已达到七八分了。他迷迷糊糊,醉言醉语的伤怀道:“我认识她已十年之久,恋她已有七八余年,您让我与她只能有兄妹情分,我怎能?我怎能……我怎能将她拱手让人……我最珍视之人……”他趴在桌上,呢喃不清地道:“我终是与你无缘……无缘……”说完,便再不见他有所动静,只有漫天酒气与可怕梦魇和他相伴了整整一夜。外面浓墨黑夜,一间寂静卧房内灯火通明。中央桌上香炉飘出袅袅青烟,丝丝缕缕。里侧床被床帘遮挡,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只见纱帘被灯光照得似有灿烂星河,灼灼闪耀。床上,昏躺着的柳剑芯蓦然惊醒。她并未动作,而是静静地躺着,那雪亮双眸只是呆呆看着床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顷刻,肚子忽传一阵咕噜叫声适才唤她回过了神,这才侧头透过纱帘看向屋内。她倏尔坐起身,看了身上两眼,见伤处有被包扎,衣裳已被换过,长发也散落出来,看来已被发现是女子了。她倒不慌,而是两手揉揉有些干瘪的肚子,随之“刷!”
的一下猛掀身上被褥,扒开床帘,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开门走出。全然不在意这房中是如何的华贵奢雅。她刚走出不久,一个丫鬟打扮的十四岁小姑娘端着一盆清水,步态盈盈地走到房前,见门大开,顿是一呆。她急步走入房内查看,喊了几声,无人答应。她走出院中找了一找,仍是不见人的踪影。她呆愣原地,顷刻之间,只听“哐当!”
响声掺杂着水撒声音一并响起,紧随一个柔美且还尚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携有几分慌张地传出院子。“不好了,那姑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