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穆锦眉头微蹙,沉声道:“把事情经过都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黎清柳对着马车颔首应“是。”
便把那“女刺客”如何嚣张跋扈,如何目中无人,又如何地凶狠把所有人都给打昏,还威胁着护卫带她去厨房,似要投毒一事全都娓娓道来。 黎清柳身旁丫鬟也是一把好手,自然帮她为此事添了不少油醋,又描得她多么委屈,受了多大的罪。 她也顺势露出委屈神色,衣袖缓缓抹着虚无泪水,模样楚楚可怜。 马车之内寂静无声,似如无人一般。只见片刻之后,卞穆锦开口又示意冀老管家接着说。 冀老管家也不含糊,仔仔细细的将如何来的小王爷,一分不差都娓娓道出。 宇傅听着二人叙述,自也听明白了,想到了些什么,便一直颔首憋笑,有时更是忍不住的“噗呲!”
发出笑声。 当然,宇傅都听的明白,卞穆锦自也更为明了。只听见马车内传来卞穆锦清淡如水,毫无波澜的声音:“冀老所说的小王爷,其实是位女子,而这位女子,也正是你们所说的女刺客。不过这位女子可不是什么女刺客,而是我的贵客,只因她前几日身受重伤,便暂且在王府休养。今日刚醒,饿了难免,只是想去厨房寻些吃食罢了。”
黎清柳一愣,挤出笑容,有些惊诧地问:“王爷何时带人回来的啊?”
宇傅神色凌厉,质声道:“怎么?王爷的事,难不成还需要过问于你?”
黎清柳惶恐,紧忙道:“自然不是,只是那是王爷的贵客,也就是王府的贵客,奴婢身为王府管事,本应好好照顾她的,可奴婢对此事毫不知情……” “那你是在怪王爷没有告诉你咯?”
不等黎清柳说完,宇傅便抢道。 “不是的!”
黎清柳扑通跪在地上,双手着地,强撑身子,急道:“奴婢是万万不敢的王爷!那位姑娘在王府中已有几日奴婢都不曾发现,是奴婢不够仔细,不够严谨,失了管事之责,还请王爷责罚!”
话落,她衣袖捂嘴轻咳几声,更显得她虚弱不已。身旁同跪着的丫鬟们连忙关切着,很是焦心。 卞穆锦带着轻微斥意,却无责怪的语气叫了声:“宇傅。”
宇傅颔首垂眸不再说话。 卞穆锦悠悠又道:“好了清柳,此事不怪你,是我想让她安静养伤,所以并未声张。你身子不适,就先回府中去找医士看看,可莫要弄出病来了。”
黎清柳低低应了声:“是。”
便由身旁丫鬟搀扶起身,缓缓走回府内,脑海却在回想:究竟哪次?王爷回来我不知情?究竟是哪次?……难不成,正巧是自己出王府办事那日? 卞穆锦问冀老管家:“冀老,你在此处,可见有人出来过?”
冀老管家道:“回王爷,老奴在此处已有多时,从未见人出来过。”
卞穆锦“嗯。”
了一声,掀开车帘,走出马车。 他精致面容,墨发高束,白玉发冠,雪色大氅,身上没有庸俗贵气,只有文质雅气。 已入了王府的黎清柳回头看他一眼,眉眼霎时变得温柔,眸中含着浅浅笑意,些许柔情。 卞穆锦下了马车,宇傅急忙上前替他戴上帷帽。整理妥当,卞穆锦雍容雅步的率先走入王府,身后一行人也纷纷跟去。 王府上下如今忙的不可开交,处处都见有火把光亮不停游走。找刺客、寻小王爷、来来回回、慌慌忙忙。若是碰面,还会互问两句:“可找到人了?”
“没有,你们呢?”
“也没有……” 届时,府中流传四起:小王爷被刺客劫走,并已逃出王府,现今不知所踪。 可不知何时开始,又有另一说辞正在逐渐传开:不是小王爷丢了,是个女子…… 房檐上的柳剑芯右手托着脑袋,侧身悠闲躺着,淡淡看着底下急切寻人的一群人,慵懒嘀咕:“你们要寻的刺客在这儿呢,不过没有劫走你们的小王爷,这可是大罪,千万别给我扣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柳剑芯此时也不觉得饿,只因早已饿过。她频频打出哈欠,昏昏欲睡,便坐起身,准备找个地方小憩一会儿。正在观望之际,只见有一群人正跟随一个头戴帷帽的人经过此地,路上下人纷纷行礼,恭敬称他:“王爷。”
这便是王爷?回家竟还戴着帽子?如此神秘。 戴着帷帽那人是谁柳剑芯并不知晓,但是身旁那个年轻侍卫倒是颇为眼熟。她双眸微眯,露出诡异微笑,随手扯下一片延到房檐上的树叶,朝着帷帽那人一甩。 宇傅察觉有异,眸子微微一瞥,右手同时伸向卞穆锦的身后,速疾如风,已将树叶牢牢抓在手中。他拿到卞穆锦身旁,摊开手掌,只见是片薄薄树叶。 “什么人?!”
其他人见状顿时戒备起来,将卞穆锦围在身后,挥着手中火把四处找看“刺客”。 黎清柳在走回住所途中,却听闻另一侧传来一声呼喝。她回头看去发现,正是卞穆锦所经之地,心中不安,便又让丫鬟们搀扶过去看看。 宇傅并未和他人一般盲目寻看,而是默默看向“暗器”飞来之处,房檐上的那个柳剑芯。他头凑到卞穆锦耳旁,低声道:“公子,人在房檐上。”
卞穆锦转过身,看向房檐。帷帽之下,他对着柳剑芯微微一笑。 柳剑芯自然是看不见的。她坐于房檐,两手环抱,两腿轻摇,闲散模样中又不乏高傲之气,对自己偷袭已被人发现一事也是分毫不惊,似是早有预料。 “你怎么跑到那儿去了?快下来,你身上还有伤呢。”
卞穆锦语气温和,如沐春风。 众人随着卞穆锦的目光看去,这才瞧见了房檐上的柳剑芯。 柳剑芯嗔道:“下去做什么,可是为了好抓我?”
卞穆锦莞尔一笑,道:“我并未想要抓你,缘由我已清楚,我知这其中有所误会。你不是饿了吗,你先下来,我让他们备些吃食给你。”
虽是饿过了,可经他这么一说,柳剑芯的肚子还是起了馋意,无力的叫唤一声,却像是拼尽了最后力气。她想想也并未觉得有何危险,毕竟人家还救了自己,若要动手,怕是早就动了,又何必等到此时?她飞身而下,停在众人对面。 众人心中还有警惕,下意识地护着卞穆锦往后面退去几步。 黎清柳也走了过来,停在不远处的洞门,看向卞穆锦等人。见到想见之人,她心中很是欢喜,正欲走去,却见一女子立身于他们对面,不由停下脚步,蹙眉看着。 卞穆锦沉声道了一句:“让开。”
众人一时错愕,但极快便让出条路。 卞穆锦走向柳剑芯,又变柔和声音,问道:“你伤如何了,身子可还有何不适么?”
隐约见柳剑芯衣着单薄,皱眉又问:“怎么穿这般少就出来了?身子才刚有好转,若是不注意些又生出病来,那该如何是好?”
他解下身上大氅,轻柔地为柳剑芯披在身上。 柳剑芯被这突然其来的关切给弄得呆愣,眼中一片茫然无措。 而这一幕,也惊到了在场众人耳目。王爷性情虽然温和,但始终给人疏远之感,从不像现在这般待人如此亲切,看着就好似……夫妻之间的琴瑟和鸣?! 但这一幕,不止有人是惊,也有人是痛,揪心般的痛。黎清柳双眸泛泪,抿起了嘴,委屈与不甘一点点地侵袭着她。身旁丫鬟平日与她关系不错,自然知道她心悦王爷,见她如此伤心,在她耳畔不停安慰。 柳剑芯回过神,盯着帷帽之下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只见她倏然动手掀开帷帽轻纱,直直盯着卞穆锦,随后露出笑容,道:“我想是谁呢,原来是你呀蓝眼睛。”
宇傅震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赶忙跑去放下纱帘,心有余悸。 “怎,怎么了?”
柳剑芯不明所以,很是纳闷。 宇傅白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家公子有眼疾,见不得强光。”
“有眼疾?”
柳剑芯更为疑惑的看向卞穆锦。 卞穆锦却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无妨,也不是很亮。”
众人双目大睁,倒吸一口凉气。无妨?他们这是第一次见卞穆锦被人盯着眼睛看还笑着说无妨的。人人都知他眼睛乃是禁忌之物,碰不得,更摸不得。若是稍稍碰到,那便是一个无论多晴的天一瞬便会暴雨骤下,雷声轰响。 于柳剑芯的这份独殊,宇傅已经习惯,黎清柳的心却是跌入了谷底,瘫坐在地,潸然泪下。她所悉知的公子,对人温和,实则寡淡,对于女子更是如此。就是如此她才不忧心他身边会出现红颜知己,也不忧心他娶陆家小姐,因为她明白,他心中无她,现如是,今后更是。可她没想到,他还是动心了么?为何?因为那张脸么? “扶我回去。”
黎清柳冷静却苍凉道。 丫鬟们也不做耽搁,应了声“是。”
便将她慢慢扶起,往后走去。 瞧着黎清柳的落寞身影,尽显心死。 卞穆锦想起柳剑芯还未吃东西,对着身后丫鬟吩咐道:“去弄些吃的,随后送到梅月亭。”
尽数丫鬟躬身答:“是。”
便要退下。 “记得要有肉。”
柳剑芯急忙嘱咐一句。 宇傅忍不住“噗呲。”
一笑,觉这女子也是挺有意思。 丫鬟齐目看向卞穆锦,寻求意思。 卞穆锦抿嘴一笑,“照做。”
“是。”
丫鬟又躬一身,便都退了下去。 卞穆锦对柳剑芯又道:“走吧。”
柳剑芯忽道:“对了,你不找你儿子了么?”
卞穆锦一呆。 宇傅着实忍不住,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卞穆锦面露尴尬,轻咳两声,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他们弄错了,我还未成婚,并无子嗣,他们所寻,其实是你。”
“怎么会!”
柳剑芯自是不信,“若是寻我,喊的为何是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