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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负渡螨蠓(1 / 1)

我躺在棺材里拼了命挣扎,可这所谓的挣扎却是无济于事,倏忽间,从缝隙中钻进了一种香味,我凑着鼻子闻,像似一种檀香焚燃的味道,可我并不知道这其实不是什么檀香,只是味道差不多而已。既然挣扎无用,倒不如安安静静躺在思考着人生,双手交叉捂着胸口,体会一把死亡的感觉,准确点来说,其实是我被那所谓的怪味迷晕了。“呃……啊!”

我从一阵腰酸背痛中醒来,吃力翻眨着眼皮子,眼前的一切让我简直不敢相信,光明四射,金碧辉煌,我躺在一张玉石床上,四处没有什么小鬼,只有我一人。上好的沉香木桌椅,金丝穿成的屏风,窗边挂着一把宝剑,这里让我舒服得很,像是真正的家,一个住了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地方。心里还是迟迟不能够恢复平静,偌大的宫殿确乎是少了些东西,让我的心里空荡荡的很不自在,我拼了劲儿去回想少了什么,可是头脑里所见的都只是一片朦胧。“这本来就是你的邪冥殿,你走后,这里的所有东西就再没动过,本尊也从未允许任何人踏进这邪冥殿。”

不知不觉,那个幽冥神尊站在门口,双手藏在背后,我不知道他站在哪里多久了,从他的口气和读我心思的程度,时间应该不会短。“哥?”

神尊见我醒来,捂着嘴巴隐笑,可他的面色却是十分淡定,轻轻推开了房门,见我正躺在床上朝着一处地方发愣,越发觉得我这傻不愣登的木头甚是可爱。却见他靠着床边坐下,仔细却又恍惚端详着寝宫中的一丝一毫,时而回过头,频频露出欣慰的笑意:“君彧,你看,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属于你,他们都在等你回来!”

我虽怕他,可在朦胧间还存着一丝的亲切感,可能是我误把自己真的带进了他所谓的“皇亲国戚”那一行列,真的把他当成亲兄弟了。“为什么叫我辰希?又叫我君彧?可我到底是谁?”

我缓缓坐起身,端详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中有着一股前所未的空洞感,强大的磁力很容易引人入胜。“看来,墨羽没有告诉你。”

他坐在玉床前,而我盘腿坐着。“告诉我什么?”

我挠着脑袋,简直是一无所知。一扇门,后面藏满了鲜为人知的秘密,而我,却永远只配徘徊在门外。现在,我凝视着眼前这位高逼格的神尊,目空一切,可我从他的眼神中却看出来,他知道我想要弄清楚的一切……“邪冥王,辰希,字君彧,正是本尊的亲弟弟。而你,就是他,你,就是这冥界的邪冥王,也就是本尊苦苦寻找的轮回人间的弟弟。”

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一手握拳捶打床面,一手顺在黑袍之上,“如果不是墨羽,不是那什么所谓的三教图!你根本就不会受着轮回之苦!一切的一切!都是他!”

我骨鲠在喉,怔怔发愣,顺着袍子一眼扫去,青云虎头靴!那个人,殡仪馆出现的那个人就是他!堂堂幽冥神尊,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不问世事的小不点抱去冷柜?而这墨羽当时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救我出来?前世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神尊如此痛恨墨羽?“怎么了?”

他看我眼神迷离,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泠然间微微一笑。我也很严肃,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抽动着喉结,问道:“十六年前,那个在殡仪馆抱我去草堂冷柜的,又让那个什么怪物要啃食我的脑子的人,就是你幽冥神尊吧!”

“是本王。”

他很冷静,回答道。我愤怒他的无情,“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哥?却为什么,想让我下地狱,又想让我去死吗?”

“辰希……本尊……只是想要你回来。”

他被我问得哽咽,躲避着我的追问,站起身离开玉床,来回踱步。“你?怎么让我回去?和陵阳山那群被禁锢的族人一样,死了就是解脱了是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跟我来……”我不明所以,只得狼狈穿上鞋子,一路小跑追上他的脚步。一路上,我路过了众人口中炼狱地极般的螨蠓血界,一条颇陡的小道,没有什么栏杆,光滑的石道让我好几次差点滑下去,可奇怪的是,我永远都是虚晃一枪,差些跌倒,却永远也沾不到螨蠓血界的边角,不由自主心里一阵庆幸。再向下看去,只有无尽的深渊与黑暗,从中正传来阵阵呼救声……我走一路,脚也颤颤巍巍抖了一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绷紧了神经,脸上冷汗直冒,已然在高温炼狱之下照应了我此刻惨白的面孔。“不行了不行了!”

我连忙摇摇手,两眼发黑,耳朵里一阵轰炸机飞过后的嗡嗡之声,全身都要散架了,只能干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神尊回过头来,见我蹲在地上,不敢继续走下去,惹得他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琐碎往事,依稀曾经也是蹒跚走过的这条螨蠓道,不免莞尔一笑,展眉解颐泛起淡淡的涟漪。伸出手去,却被我回绝了。“我不走了!再走下去,我怕我这一世英名可真要葬送在这螨蠓血界了!”

神尊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缓缓走近我,单膝跪地半蹲在我的面前,“上来吧。”

我竟是无语凝噎。接着,他又二话不说只用了丝微的力气,轻轻将我背在自己的背上,整顿了卷曲的衣裳后,传来春风沐雨般的耳畔叮咛:“孩子,别怕,有兄长在,就永远也不会让你受苦的。”

“你……”他的话让我熟悉的很,是否在某个特定的地方,我也听过这句话,可原谅我错付了他一腔情义,再也想不起来了……神尊面色稍暗沧桑,眼神坚定看向远处的光芒,却在不经意间溢出清雅细致的柔情,眼睫微微下垂残留淡淡的黑影,颚骨间棱角丰明高耸突兀,衬托着整张瘦骨嶙峋的脸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两兄弟贪玩,厌恶了冥界的阴幽,总是向往血界那方的人间,当时你也如现在这般胆小,不敢过去。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我背起你,对你说了同样的话……可是现在……辰希……却……”他欲言又止。“怎么?”

我趴在他身上,真的很有安全感,隐隐的神光照得我心里暖嘡。“没什么……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能想起我!再唤我一句兄长,我已经很知足了。”

语气坚定的他,比起那个打得我满身淤青的墨羽不知道对我好多少!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想让他失望,可是现在身为肉体凡胎的我真的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靠在幽冥神尊的身上,我不慌不惧,毅然看向血界深处。肉眼所及之处,皆是一个个全身赤裸的肉身,葬身在烈火之中,受着雷击血池之灾。熟悉的还有一条条从两旁山崖缝洞中钻出的毒物,蛇虫鼠蚁,各个降落在受难者的身上,将他们紧紧缠住,露出贪婪的眼光,一口咬下毫不留情,任凭他们如何挣脱,可依旧毫无用处,痛苦蔓延着痛苦。我听得他们声声惨叫,看他们撕扯身上的毒物,可换来的却是撤下的血皮和残肉。螨蠓血界,只有哀嚎,只有哭泣,只有一只只伸向我,向我求救的枯木般的手。小道只有这么狭窄,我无处闪躲,我也不需要闪躲,他幽冥神尊更不需要,只是一味的用犀利的眼神看向远方。在我的眼里,他就是如此高大,万鬼难近!没有小鬼敢去依附神尊,他们把手伸向我,可任凭他们无力求救的血手轻轻碰到了我的裤脚,却又被鬼差无情抓回。鬼差拿着铁叉,对着跑向我们的小鬼一插一个准,拖着残废的小鬼,将他们高高举起,又狠狠甩向火坑,任螨蠓肆意刑虐。“为什么他们要受酷刑!”

我为小鬼愤愤不平,心软之下,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了。“因果轮回,不是你我能定的,孽镜台前无好人。”

外面烈火焚烧,酷热难耐,只有他一人,冷得透彻,面色,语言,没有温度!“放我下来吧……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快走到尽头,我居然会要求神尊放我下来,因为这最后的一段,我希望自己走下去……回过头去,无边无际的苦难,像是走过了人的一生,看似没有边际,却总明白,总有尽头。一路的苦,一生的罪,都化为螨蠓血界的一袅灰烟,行了,尽头……我到了。踏过了螨蠓血界,踱过了奈何桥,三生石上,我找着自己的名字,我对于自己一生的伴侣甚是好奇,本想过去,可被神尊拦住了。“为什么拦我?”

他刻意闪躲着,挡住了我的视线,“没什么,先干完正事吧,你的事情,难道就不想知道了吗?”

虽然很期待那三生石畔上的名字,可是被神尊怎么一问,我亦无话可说,还是跟着他比较妥善,至少没有恶鬼挡道。说是不再期待了,却还是不忘临走时一步一回头仔细去探看那块三生石……“到了。”

又是这里,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的摆设,一模一样的氛围,唯一不同的,便是眼下排队的人群。这次,我大大方方把这里打探了一遍,三个冰冷的灵柩,我已经很清楚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排队的人,穿着粗布麻衣,脸色阴沉,眼圈沉黑,一副被打的表情,有人注意到我,没有理我,他们甚至都不敢接近我,只是一味弯着腰闪躲。而此时,神尊亦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我快步走向他,但感觉到他两手搭于我肩,对我寄以深切厚望,“孩子,相信兄长,我是不会害你。一会进去了,不要害怕,伥鬼不会伤害你,它们可以让你恢复属于你的记忆!”

“真的!恢复我所有的记忆,我想知道的一切!”

他低眉浅笑,撩起袖子,微微点了点头。我深思许久,支支吾吾片刻不敢动弹,因为上次的经历,那一颗颗头颅,粘黑的牙齿,残存的腐肉,我真的不敢想象当我再次进去又会是什么样子。神尊俨然看出了我心中的忧虑,轻轻牵起我的手,道:“这次,我陪你一起经历过去,好吗?”

“你的意思是?你陪我一起进去?”

我指着眼前诺大冰冷的灵柩。“嗯……”“谢……谢谢你……”我们两个一起躺在冰冷的尸台之上,此刻,我的手还在发抖,闭上眼睛不敢朝外看去。但是只要有他在,我就能感受到许久的安慰,幽冥神尊握着我的手,靠我更近,沉稳地说道:“不要怕,我在……”过了许久,我明显能预感到伥鬼正一蹦一跳向我走来,在我身边徘徊……后来的后来,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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