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多年不用的教室突兀走进一个孩童,痴呆呆望着天花板上疯狂旋转的的电风扇,上面挂着一张薄的剔透的人皮,血淋淋的红色液体像是淋浴般洒在了孩子的脸上,那孩子抹去鲜血,吓得发不出声。突然!后面一双有力的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接着,就是刺耳的警笛和耀眼又烦躁的霓虹闪烁,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警戒线拉开,里面的人忙得团团转,不适应眼前的血腥环境,吐倒了一大片;外围的学生不顾老师的指挥,探着脑袋往里头伸。徐檀抱着那个孩子一路奔跑,一路上,全是学生的哭诉:“为什么会这样?何筱然平时多阳光一的大男生,凶手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我的男神,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们听错了!”
“徐泰!没看见没看见,我们小泰看不见。爸爸在这,小泰乖,爸爸在这呢啊。”
徐檀把孩子抱到安静的操场,蹲在地上平视我吓得失神的眼睛。嘴唇干裂的我一字一顿吐出话,“爸爸,哥哥呢?”
“……哥……哥,你哥哥出了点事情暂时不能陪你了。”
“爸爸,哥哥呢?”
孩子眼珠泛白,手脚冰凉。“徐泰,你听我说,这是人祸,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
徐檀一个劲儿抚摸孩子的额头。“爸爸,哥哥呢?”
此刻的那个孩子,心中的苦痛是谁都无法理解的,昨天还和你又打又闹的大男孩,今天成了一层人皮被挂在电风扇上当成艺术品欣赏。“徐泰!”
徐檀支支吾吾,捂着嘴巴痛哭,眼睛布满血丝,吸着泪涕,“何筱然哥哥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孩子,就是我——徐泰。我被他句句现实的话戳中了心脏,抱住父亲,躲在的怀里痛哭流涕,绝望的呐喊穿透了整片操场。“为什么!为什么啊!我要筱然哥哥回来!我……我要筱然哥哥,哥哥你回来啊!”
“筱然哥哥!”
我恍然苏醒,原来是我那挥之不去的过去又编织成了一场梦魇,差一些走火入魔。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就在我转身的一瞬,猛然发现一个熟悉的黑影。“哥哥!”
我赶紧追上去,却被骗进了男生宿舍,那间何筱然曾经住过的房间。神智还是时刻保持清醒的,预感到危机的来临,幻化出赤霄护身,两脚刚踏进房间,房门就被反锁了。“徐泰,我好痛苦。”
何筱然的影子贴在墙壁上,伸出手试着要抚摸我。我快步流星走上去,却又是扑了个空。“何筱然!筱然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啊!”
我疯狂回身,朝着四周的前面疯狂倾诉:“你知道你走后我是如何苟且偷生的吗?我爸涉嫌你的案件失踪了,我被家人强行送到了国外念书,在国外,被他人耻笑无父无母,谁会愿意和我接触?”
我的委屈,我的悲愤,得不到一丁点儿回应。“嗯?我害死了挚爱的人,我害死了我父母,谁都认为我是个丧门星!连一个小孩子路过都会瞟我以白眼。可是!可是我曾经一度愚蠢的认为我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啊!有爱我的父母,有爱我的哥哥,有一群前呼后拥的人,他们簇拥着我,把我捧在手心里。”
撕心裂肺地蹲下身,无力承受着这一切。“可现在呢!呵,现在却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受人唾弃的弃儿。”
我呜咽,泣不成声,“我想我们过去的日子,哪怕一截短短的晚自习,我躲在教室的最后偷看你的背影,我希望你回来!回来把我举高,高到我能摸到篮球框,然后看篮球进了框,等你为我送上一声欢呼。”
擦抹眼泪,我盘坐在地上。“徐泰,对不起,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徐檀,忽得抬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吗?这一切,包括你的死,是吗?”
何筱然没有回答,默默不作声。手掌幻化出无量火,抬头笑道:“何筱然!那我,还能赎罪吗?”
“徐泰!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这样反而加深了我的罪孽!我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你若自尽,我便是徒劳,反而搞了个护灵不周的罪名!你值得吗!徐泰,你听清楚了,只有你活着,健康快乐的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恩赐。”
我讽刺自己,只怪自己过于无能,“你们,都是在为我活着吗?我是人,你们也是人!你们受了徐檀什么蛊惑?心甘情愿做牺牲品!”
“对!就是因为我是人,人才有自己的主见,人才能自己做决定!而我的做了一个此生不悔的决定,便是替你受死。”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害人呢!你知道你做的这些让我多难过?”
何筱然磕磕碰碰,语速放慢了些,“……我,我只是想,想能得体的见你一面。对不起,有些苦涩,是不能说给最爱的人听的。”
说完,他坚决着要离开,被我抢先触碰到了墙面,却碰到了一块湿湿粘粘的东西。凑近细细嗅着闻了一下,这个味道……今天的何筱然,哪里是什么影子,那就是一块人皮贴在了墙壁上,在和我说话。深更半夜,我依旧是精力十足,打车去了缉妖司。抬头一望,缉妖司的楼层灯火通明。“大家都没休息呢?”
“你个大忙人身体还没恢复就忙东忙西的,我们哪里敢偷着空闲着呀?”
木樨摇晃着试剂瓶,分析化学成分。“木樨姐,我带回来的东西分析成果出来了吗?”
没错,就是我离开胴沐村时从山鬼女神庙里带出来的浇灌在女尸身上的泉水。“我还以为什么稀罕玩意儿呢,就是浓度35%的甲醛溶液……”“福尔马林!?”
“嗯哼。”
我把刚才触摸过何筱然人皮的手伸了出来,“那你闻闻看我手上是什么。”
木樨凑上来闻了一下,“这两者……请问有什么区别?你还让我闻?是个人都能闻出这么刺鼻的味道了。”
我恍然大悟,哪有什么肉身不腐,什么降术师女儿复活,就是老祖宗们早一步发现了这种防腐的化学物质罢了,再加上胴脸术附着灵魂于人脸之上,那就能变成一个活生生的新人了。所以各位,为什么何筱然要杀学校的男生还不杀女生?这些男生必定藏着共同特点!秦湛打开电脑,根据我的猜想做了一个分析报告。回车键摁下,失望地摇了摇头……“我们查了,从家世身份到家族血型,死者除了同学关系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
我唬着在座沉思的各位,“人皮啊!从人皮入手!外貌呢?体态呢?身高呢?”
“徐泰你摆什么臭架子?”
木樨忍无可忍,拍案差点和我吵翻了。薛队傻笑缓解在座各位的尴尬,“好啦好啦,有话好好说,徐泰你也别太激动!坐下!”
我被强压在座位上,又猛的弹起来,严肃瞅着薛队,说道:“薛队,有人想要复活何筱然,他必定藏着何筱然的尸体!用大量的福尔马林泡了这多年!可是,何筱然的死尸缺了张人皮啊!他在寻找合适的猎物!他在寻找合适的人皮套上,然后,何筱然就能复活了。”
木樨拒绝查找,这便成了秦湛的工作,不得不说秦湛工作效率是真的高,“薛队,找到了。”
第一个跑上前去的却是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身高、体重、甚至是外貌,和何筱然都有几分神似。接下来怎么办,“全听薛队吩咐。”
我眼巴巴望着薛队下命令,薛队慈祥看着我,哭笑着,“着重排查最近几年除医院外使用医用福尔马林最多的个体私营企业或是私人住宅区域,一个都别放过。”
“得令!”
木樨通过电脑排查了许久,最终找到了一十分可疑人员,年龄在三十多岁,曾在尤溪中学读过书,曾在近十年内疯狂囤入大量福尔马林。“于寒!”
“怎么了?”
我颤颤巍巍指着照片中的男人,“他……他,他是何筱然的同学。”
所谓一切之愿望,只为复活与永生。这个于寒是当前嫌疑最大的罪犯,如果是于寒要复活何筱然,那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为了抓捕这一个危险的 恐怖 分子,薛队几乎是出动了缉妖司所有的人力,连刷厕所的老阿姨都提着拖把上前线了。“阿姨?您一把老骨头了,去干嘛?”
老阿姨拿出跳广场舞那股子活跃劲,紧紧握着拖把,眼神坚定而有力,“给罪犯洗洗脑袋去!”
“徐泰,扯什么犊子呢!快归队!”
薛彬坐在车上等我。临走,木樨一把把我死死拽住按在门上,“想当领导指挥我们?你还嫩了点小兔崽子。”
“呵呵。”
我留下一声冷笑,甩开她的手臂,扬长而去。在车上,惴惴不安,忐忑着怒搓双手。“何筱然要复活了,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什么!我,我没有,如果复活的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异人,我照样会履行我身为缉妖司探员的职责的。”
“哈哈,得了吧你,就你这点小伎俩骗鬼呢?你就尽情骗自己吧,骗不了我,到时候……哼哼,咱们看吧。”
薛队突然猛踩油门加快了车速,“我们拭目以待。开快点,早点见见你的老朋友。”
于寒曾经也算是谦谦公子、温文儒雅公子哥儿的类型,但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尽然会住在破败不堪的老厂房子里,还没进厂门,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扑面而来,爽翻了……薛队布置战局,在四面布下埋伏,我负责敲门引入,和想的一样,没人开门,我们就只能破门而入了。我装模作样拿着手枪走在人群中,这里都已经荒废好久了吧,杂草丛生,还摆放着几支晾衣架一样的装备,上面还装着生锈的大铁钩子,远远望过去钩子上还挂着腊肉。好了,走近一看,又是吐晕了一堆人……这哪是什么腊肉啊,是那几个失踪的学生尸块,还晾着两张人皮……剩下的人,听见厂房子内有些许的水声动静,闻声赶来,看来于寒还是执着他艺术品的诞生。当我们看见于寒时,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忽视了我们周围人的拜访,戴着老花镜的他在昏暗的环境中点起一支残烛,拿着一张完好的干净人皮仔仔细细缝制着何筱然的尸体。“于寒,你被逮捕了!赶快住手和我们回去!”
于寒完全没有理会薛彬的质问,对着尸体含情脉脉,自言自语道:“这样,风再也不会把你吹走了。”
看着队员们无一敢上前制止,我自告奋勇走上前去,却被一道熟悉的屏障当在外面。“果然是胴脸术!”
于寒摘下老花镜,眯着眼睛回头看了我一眼,嘻嘻笑我,“不着急……慢工出细活,等我的何筱然活了,我就跟你们走啦。嘿嘿,何筱然,你要回来啦!”
“于寒!你别自欺欺人了!何筱然不会活过来的!”
“吵死了!”
于寒平静的脸上突然爆出一根根分明的青筋,倏尔,又变得格外温柔,“他会的……他会回来的……”我把胴沐村的无脸案大致汇报给了薛彬,并讲述了这道屏障的厉害所在,“薛队,闯是肯定闯不进去的。接下来怎么办?”
薛队摆手示意,招呼所有人出去,“那就等他缝完,我看他能缝出个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