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慕宴,她本来就因此将身体透支到了极点,只是为了跟你继续在一起才回来的。”
“而你呢,好一个冷宫弃妃!”
江平之冷冷道,伸手就想将苏怜抱起带走。苏怜即使是死,也不该死在肮脏不堪的冷宫。面前,苏怜还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就仿佛是睡着了一样。贺慕宴凝视着她沉睡的模样,一把抓住江平之的手,声音喑哑,却带着十足的威慑:“滚开!”
江平之被他拽的一倒,身边的南清初一脸复杂地扶住了他:“走吧,既然怜儿选择他。”
江平之本想冲过去,却在这一瞬间泄了气。是啊,苏怜从来就没有坚定地选择过他。只有两人的房间里,男人低垂着头坐在她床边,神色晦暗不清。贺慕宴只觉得一颗心被冰封住了,一阵一阵抽疼。“怜儿......”他的凤目中幽深如潭,在看着苏怜时温软下来,流转着无限的温柔。一滴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感受到脸颊的湿润,贺慕宴一怔。除了那年的那个雨夜,他再没有流过眼泪。他就仿佛一尊不会痛不会害怕的雕像,一直背着仇恨往上爬,没有人问他要不要停下来,也没有人问他累不累。即使是当他亲手递给了母亲匕首时,她的眼里也没有他。“宴儿,娘真的撑不住了。”
她眼眸空洞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抚着他的脸,眼神却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从他懂事起他就知道,她从来不曾爱过自己,她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影子,一个物品,一个能够让她看见他父皇的工具。可笑的是,他却贪念她的那一点温暖。所以在父皇命令他手刃她,只为了彻底毁掉自己的弱点时,一向渴望权力和父皇的认可的他,第一次选择了违背父亲。可他那位可怜的,可笑的母亲却跪在他面前求他:“宴儿,杀了我吧,如果这是你父皇希望的话。”
他也曾痛哭流涕想要知道为什么,所以他匍匐在她面前,问她,央求她。匕首已经插入心脏,她分明已经疼的抽搐,可眼神却那样温柔:“宴儿,娘爱他啊。”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爱”的样子,可怕可惧,可悲可恨。后来许多年,他仿佛一个孤魂野鬼,周围人怕他,惧他,厌他。却没有人爱他。除了苏怜的出现。一开始他以为她跟她们一样,只是为了权力靠近他,即使害怕也要谄媚对他。后来他才发现,她的确如此,甚至更甚,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与她娇气的身子不同,她是他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子。后来他突然就在她身上看到了与母亲相似的模样。那种执拗的,疯狂的,专注的。但她的爱是健康的,认真的,毫不保留的。是他不正常,是他害了她。贺慕宴坐在她身边,僵硬如木,半晌才像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雕终于醒过来看一般,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哽咽,像受伤的小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缩在床脚。将她的手心贴近自己的脸颊,在察觉到没有半丝余温的冰凉时,他的漆黑瞳孔里闪烁着说不清的情愫和绝望,转瞬又掠过一丝奇异的希冀。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这次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怀中离开?......“哎你说,如今日子怎么好过了许多?”
“是呀,年前颁布的抑商和征兵政策似乎也要变动了。听说是因为陛下无意在征战,不用再招那么多壮丁了,家里有妻有子的也可以酌情放回!”
“真是太好了,我家那个有救了!陛下可真英明!”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都是贵妃娘娘生前提出来的呢!若是贵妃娘娘还在。可真是一对......”“嘘!”
火红的轿子里,贺慕宴浅阖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在他听到这些话时微微颤动。苏怜。你听到了吗。还有人记得你。永远有人记得你。花街游行在宫殿前结束,他看着空荡荡的后座,眸中扬起一抹遗憾。“都退下吧,孤想自己走走。”
他如是道,神情正常。周宁海与一旁侍卫对视一眼,终究还是走开了。贺慕宴缓缓往宫中一个无比僻静的地方走着,似乎是因为心情很好,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在一扇低低矮矮的木门前停下,贺慕宴理了理发丝,似乎是有些紧张,又整了整了衣袍,然后伸手推开门。明明天色已然大暗,却在他推门那一刻,亮起点点灯火。赫然是一个无比雅静的小苑,里面种了许多鸢尾,在袭袭阴凉的风中显得无比忧郁。他加快步伐走近其中一扇门。里面的构造极其奇怪,一个硕大的房间,却没有正常的木桌椅,有的只是一盏盏不停跳跃却不让人觉得温暖的烛火,仿佛有人随时点在这里一样。他俯身打开一面地面上的铁盖,耀眼的光亮从地底冒出。他合起袖子走进去,笑意愈发明显。那低调的小屋中,竟然是有着一整个豪华无比的地宫。无数琉璃玉器,花朵青木,将此处打造的宛若一个精致的玻璃桃源。只是因为常年在地下,四处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宫殿中心,一具满是冰寒气息的冰棺静静躺着。那冰棺上似乎是雕刻着繁复的花朵,显得无比精致。而躺在其中的人,容颜美丽如初,没有一丝一毫的腐烂。除了眉目间的冰霜和躯壳的僵硬可以说明她此时是一具尸体外,其余没有任何迹象。贺慕宴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怜儿,我来看你了。”
他轻轻地跪下,将整座冰棺都搂进怀里,他甚至不敢直接触碰到他,因为害怕自己的身体温度会融化这座美人冰雕皮肤表面的那一层起保护左右的寒霜。即使被冻的浑身颤抖也毫不在乎。他口中一直呢喃地模糊不清的话语,仿佛在面对一个活人一般,温柔地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脸颊、嘴唇,眸中却流露出病态的满足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