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简搭的院子,院子前面有一条小溪流过,院子后面有几亩耕地,现在还没到农耕时节,所以地里还是荒的。院子里一早便升起了炊烟,很快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月儿,起床吃早饭了。”
这男子正是张钢铁,他已经彻底留长了头发,盘成了当代汉人模样,还颇有些痞帅的气质哩,再也不是短发而异了,回到兴旺平原之后,张钢铁按照段成说的方法处理好种子,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将槐树种了下去,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于是他在当时乌云伊吉部落扎营的地方搭了这个院子,因为方圆百里只有这个地方有水,之后又养了些家畜,既能解闷又能解馋,过起了久违的农耕生活。段成偶尔来串个门,一来他不愿过农耕生活,二来男耕女织从来都不是三个人的故事,张钢铁和沈清月避世隐居,他感觉杵在两人之间还不够亮的。张钢铁喊了一声,可沈清月屋里却没有动静,张钢铁走过去敲了敲门。“进来。”
沈清月总算应了一声,张钢铁推开门,只见沈清月依然裹在被窝里。“太阳晒屁股了。”
张钢铁笑着说道。“我有点犯懒,你先替我上个厕所,我憋不住了。”
沈清月撒娇道。“你一个大姑娘家,老让男人替你干这种事,羞不羞?”
一个“老”字说明张钢铁没少干。“在你面前我才不羞呢。”
看来是压根没把张钢铁当外人啊。张钢铁无可奈何,只好就地出灵,进入沈清月的身体替她去上厕所,回来时沈清月已经在张钢铁的身体里目光呆滞吃着面条。“又骗我。”
张钢铁坐了下来,用沈清月的身体吃面,无非是互相替对方吃而已。“只剩大结局了。”
原来沈清月是要借用张钢铁的记忆看连续剧,虽然只能想起些记忆碎片,但也能大致拼凑出剧情来,她恐怕是唯一一个看过连续剧的元朝人。“吃饭的时候专注一点,小心吃到鼻孔里。”
张禾笑吃饭的时候总是抢张钢铁的手机看动画片,张钢铁喜欢这样逗她,话音刚落,沈清月就把一根面条塞到了鼻孔里。“哎呀,糟糕。”
嘴上喊着糟糕,却故意吸了下鼻子,把面条吸进去一截,张钢铁连忙抢过来,沈清月向旁边一闪,躲到了桌子对面。“抓不着抓不着。”
沈清月哈哈大笑扮着鬼脸,张钢铁鼻子里直痒痒,继续追去,沈清月绕着桌子连躲,几圈下来抓不到,张钢铁没办法,一瞥眼看见了桌上自己刚剥的一头生蒜,拿了两瓣放进嘴里大嚼特嚼。“张钢铁!!!”
沈清月被辣到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向张钢铁反扑了回来,二人顿时掐在一起,沈清月伸手捏住自己的嘴巴想要把蒜抠出来,张钢铁也同样伸手去拉面条,一个是鼻子痒得直打喷嚏,一个是辣得直淌眼泪,可两人得手之前谁都不肯让步,张钢铁的胳膊比沈清月的长,沈清月伸直了胳膊,张钢铁够不到面条,只能挥舞着小嫩手使劲向前探,沈清月怕他抢了先,也使劲向后缩,忽然脚下一绊,沈清月被张钢铁推得倒摔了下去,张钢铁一头扎进了沈清月怀里,二人同时停住了动作。“这个剧情电视里好像常演。”
沈清月直视着寸许远自己的眼睛说道,舌头都辣得捋不直了。张钢铁尴尬地从自己身体上下来把蒜末吐掉,沈清月也把面条扯了出去,方才的情景二人若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没准能擦出个火花,但他们互换了身体,眼睛里看见的都是自己的脸,像照镜子一样,实在是可惜。“不要闹了,今天难得晴天,我要去看一趟树苗,去得迟了晚上该赶不回来了。”
“我陪你去。”
吃过饭,沈清月扎了个双马尾出门,自从在张钢铁记忆里看了高文静,沈清月再也没有了古人模样,时而披肩长发优雅迷人,时而丸子头俏皮可爱,时而麻花辫清纯撩人,有一次甚至烧了个铁棍想学高文静烫个卷,因为那天张钢铁难得夸高文静好看,由于工具和技术都差了那么一点,险些把头发点着。午后不久,二人终于上了山丘,今年的清明时节格外悠长,连续一个月都是阴雨不断,那棵小树苗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四年了你还没有我高,等你长成参天大树我不得老死在这儿?”
张钢铁脸上全是失望与无奈。“你别太难过了,没准它不用长成参天大树就能派上用场呢?”
沈清月嘴里在安慰,脸上却带着窃笑,她不是很想到未来去吗?不应该同样失望与无奈吗?她在窃喜什么?停留片刻,给小树修了旁枝,又拿木棒绑了树身,以免被风吹断,悻悻而回。天黑之前离家不远了,远远看见有四个人在挖坑,这兴旺平原上可是鲜少有人,张钢铁骑马过去,发现那四人竟是韩山童、刘福通、杜遵道与潘诚,他们的旁边放着一个石人。“张大侠?沈小主?”
韩山童在兴旺平原上见到张钢铁和沈清月也是一脸惊奇。“你们在干什么?”
张钢铁问道。“这个…”韩山童看了看刘福通,见刘福通皱了皱眉,韩山童忽然跪了下去。“张大侠于山童有救命之恩,山童本不该欺瞒,只是这独眼石人委实干系重大,山童若泄了密,万死难赎,张大侠静候三个月自见分晓。”
张钢铁这才注意到那石人只有一只眼,也不知有什么缘故,连忙扶起韩山童。“我就是随口一问,既然这么重要,那恕我冒昧了。”
“多谢张大侠体谅,不知张大侠与沈小主因何在此?”
“我们住在附近,跟我回去吃个便饭吧。”
五年没见过老朋友,虽然跟他们不是太熟,但人和人都是从不熟到熟的,好歹能多几个人说说话。四人迅速将石人埋到土里,跟着张钢铁回了家,张钢铁杀了只羊,随意做了几个菜,还拿出了仅剩的两坛酒来招待他们。“张大侠与沈小主一对神仙眷侣隐居在此,让人好生艳羡,只是此处不能住了。”
韩山童一边喝酒一边说道。“为什么?”
张钢铁奇道,倒忘了解释神仙眷侣的事。“今年多雨,黄河水患频发,沿河多地遭了难,危及大都,工部尚书贾鲁奉命治河,强征了十五万民工,我等皆在其中,耗时一个半月修筑堤坝却不见成效,有人建言从仙人山处开一个口子,挖一条人工运河,将黄河水泄到这兴旺平原来以解大都之急,兴旺平原名为平原实为盆地,方圆千里荒无人烟,贾鲁当即同意了,眼下行将完工,不出十天便要将黄河水引来,张大侠需尽快搬离此处。”
听他说完,张钢铁终于找到了答案,从仙人山开个口子,那不就是仙人口吗?这人工运河不就是平川吗?这兴旺平原不就变成八百里火海了吗?那个山丘不就变成听涛岛了吗?下次看树恐怕就得划船去了。“张大侠?”
韩山童见张钢铁发愣,喊了一声。“多亏碰到了你们,要不然我们被水冲走都不知道。”
张钢铁捏了把汗。“张大侠宅心仁厚,自然是有天助。”
饭间韩山童讲述官兵如何不把民工当人看,吃不饱、穿不暖、工钱少不说,干活慢了还要挨鞭子,受不了偷跑的让抓回来甚至会被活活打死,张钢铁问他为什么甘心沦落为民工,韩山童没有回答,之后又寒暄片刻,韩山童起身告辞,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张钢铁赶紧搬走,张钢铁目送着他们远去,感觉他们当民工另有企图,和他们埋独眼石人一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