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齐云峰山脚下,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没过一会就风云聚变,乌云滚滚似要下大雨。此时原路返回恐怕已经来不及,我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希望能够在祭坛那里找到个避雨的凉亭或毛棚什么的。山路崎岖难走,才走到一半我便摔了好几跤,好不容易来到祭坛那里浑身已经狼狈不堪,虽然还没下雨,可天上电闪雷鸣,狂风怒嚎,山雨欲倾的景象足以将人吓住,在祭坛周围找了一圈并未见到有躲雨的地方,反倒是在旁边看见一个山洞,刚一进山洞外面便哗啦哗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心下一松了一口气,往洞外看去,雨雾朦朦根本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洞内漆黑一片,里面似乎还有不小空间,我不敢往里走,只在洞口等雨停。望着外面乌云密布,天雷滚滚,想到早上相公就这样将我丢下,心下不无凄楚,此时竟恨不得这山中妖物立马出现将我一口吞入腹中,好一了百了,让相公后悔去。就在我胡思乱想,心绪起伏不定时,山洞里面突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回目望去,里面黑黝黝的,一丝光线也没,我立马凝神细听,里面安静得连一丝风声也没,就在我寻思是否自己听岔时,外面突然一个惊雷炸响,接着一道闪电划过,随即只听得一声咔嚓的声音,旁边的一棵大树瞬间被雷劈成两半,很快被狂风暴雨倾压折断,就在我被吓得惊魂未定时,又一个巨大的滚地雷从劈成两半的大树间炸地而起,迅速地向山洞中滚过来。我从未见过大自然如此巨大的威力,一时间吓得血色全无,也顾得不得洞里面有没有藏有野兽妖物,立马掉头往山洞里面跑去。借着闪电的光亮,我才看清楚山洞两侧长满了湿润的苔藓,脚下的步子咔嚓咔嚓作响,我低头一看,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原来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人骨,眼看滚地雷就要劈来,当下只能硬着发麻的头皮直往前奔,脚下一个不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身体直向前飞了有半米远,就在我奋力起身时,右手摸到了一个巨大的冰凉滑腻的东西,我吓得立马缩回手,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东西突然腾空而起带起一股阴风,同时身后的滚地雷也劈向了那东西,我定晴一看,这时才看清楚那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蟒蛇被雷劈中,“嗖”的一声,窜飞出洞口,一时间外面又有好几颗滚雷在大蛇身上炸开,洞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只看到大蛇在半空中吐着腥红的蛇信子不断翻腾地躲避着朝它劈过来的天雷,一声声惊雷滚滚而来,一道道闪电从天幕中裂开,突然那大蛇被一道闪电劈中,直接从半空中落下,掉落在其中一棵大树顶梢,随后又有好几道天雷往那树梢顶劈去,大蛇身体缠绕着树枝,不断地匍匐往上,又是一道惊雷炸裂,这下那大蛇连树枝都被一齐劈落在地,很快又有好几道天雷劈在大蛇身上,那大蛇却再也闻丝不动,只有身上被雷劈的伤口在涓涓流血。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过了许久,直到天上乌云散尽,太阳重新从云缝中露出笑脸来,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条蟒蛇大约是在渡劫,我摸了摸额间的冷汗,手上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才发现双手沾满鲜血,想是刚才那巨蟒窜出洞口时被滚雷击中时所流的。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捅了捅那条巨蟒,它一动不动,就在我以为它已经死绝的时候,它突然又睁开了赤红的双目望着我,那眼神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见它奄奄一息,想到相公跟我说动物修行成精渡劫着实不易,我心下又动恻隐之心,决定还是救它一救。我在附近找了几株医治伤口的草药捣烂敷在它的伤口上面,这条巨蟒被天雷劈的可谓是遍体鳞伤,那些伤口密密麻麻血肉模糊任草药怎么也敷不上去,我只能撕下半截袖口上的布料将它全身缠了个遍,能否救活全看它的造化。做好这一切我打算将它拖入洞内,刚到洞口处又想起刚才洞内骸骨遍地,腥臭难闻,硬是没勇气再踏入半步,只得将它扔在洞口处,好在洞口倒是干燥通风,就在我打算放心离去时。脚下突然踩着一个事物,低头一看,却是一片类似鱼鳞的东西,我将它捡起来仔细打量却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旁边的那条巨蟒闭着双目纹丝不动。莫非这是这条巨蟒的鳞片?听相公说蛇鳞可是一味上好的药材,这么大一片蛇鳞如若将它卖去药材铺多少也能换几个银钱挥霍几日,我仔细将蛇鳞包好藏在衣袖间,回头看了眼那条巨蟒,就当是救治它的诊金。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沉了下来,等我回到家中,已经差不多看不见人影。相公一见我回来先是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随即看到我全身狼狈,衣衫褴褛,身上到处是一片泥渍,连忙质问道:“你跑去哪了?”
我本是先积了一肚子的怨气,现在又累又饿,见他又如此毫不怜惜地凶我,顿时心中倍感委屈,只是将嘴一撇,强忍着眼泪,二话不说进自己屋内倒在榻上便睡。相公尾随我到房内,压着心中的怒意:“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知道我找了你一天,你到底跑去干什么了?”
“你管我去干什么,你尽管去你的高门大院,吃香的喝辣的,我又没叫你找我。”
“上午我们在醉香楼,我叫人去了接你。”
不说醉香楼还好,一说我便气不打一出来,想到当时我舔着脸想跟小厮赊一顿饭吃,小厮那趾高气扬的表情,那简直就是我毕生耻辱,于是我大声叫道:“你不必叫人去接我,你管我有没有饭吃,反正我和你又没有任何关系,我就算是饿死也赖不到你头上。”
说完将被子一盖,捂住脸盘,尽管被子那么厚还是堵不住眼中溢出的泪水。哭了许久,见房中半刻没响动,我想大约是相公离开了,捂着被子又实在憋气闷热,我一把将被子掀开,大口呼吸,发现相公竟然还没有走,只是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见我掀开被子,他开口道:“心里好受点了吗?”
“不好受,你走开。”
我再次将被子捂住头,这次相公却一把抓住了被子。“还盖?也不嫌里面闷热。”
我将头歪向一边,背对着他,不想理他。“是我不对,不该将你一人丢在家中。”
相公语气软下来道:“我也是担心你才乱了方寸。”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是说妖物见了我都要害怕三分。”
我闷闷道。相公轻笑一声:“我可没说你比妖物都要恐怖。”
我现在心里都难受死了,他还有心思开我的玩笑,我决定再也不主动开口和他说话。相公微微叹口气道:“早上我见你不愿与我们一同上马车,便知你还在生气,我们到醉香楼没多久我便叫了人去把你接来,派去的人说没见你在家中,我去城中寻你不到,又跑城外找了你一整天也没见到你人影,眼见天黑你才回来,又弄得一身狼狈不堪,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见相公先服软,我一直这样端着便显得小家子气,于是老实交待道:“我去了齐云峰。”
“你跑去那里作甚?”
于是我就把路上遇到巨蟒渡劫飞升的事情说了一遍。相公闻言冷冷一笑:“你知不知道你救的那条巨蟒极有可能是掳走那些少女的妖物?”
“怎么办,我岂不是肋纣为虐?”
我又想起在洞口处捡到的蛇鳞,忙从衣袖里拿出给相公看。“这是那条三尾蛇的鳞片。”
相公说道:“那日我去采怀莫草与它斗了半日,它咬我的时候我在它腹下划了好几刀,这一看便是在它腹下脱落的鳞片。”
相公又将鳞片递还与我。“那它多少也值几个钱吧,你不是说蛇鳞也是一味上等的药材?”
“那也要看治什么病,普通人头疼脑热的根本用不到它,只有方士施法被术法反噬时才用得到它。你好好保管着,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我将蛇鳞重新包好。这时才发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见我双眼往屋外的桌子上瞄。相公一把将我扶起身:“厨房有还热着醉香楼有名的蜜蜡肘子和栗子鸡,要不要尝尝?”
一听到有好吃的我早已将醉香楼上午那一幕忘得一干二净,咽了咽口水,连忙点头,相公从厨房端出几碟精致的小菜,为我斟上一杯菊花酒。“我不喝菊花酒,有别的酒吗?”
我摆摆手,夹了一把栗子鸡张嘴就咬了一口,鸡肉非常鲜嫩,味道也香浓,差点连舌头也吞了下去,不愧是醉香楼的招牌菜。“这不是菊花酒,是桂花酒,不信你闻闻。”
我接过酒杯,果然,芳香四溢,特别顺口,味道醇香绵柔一点也不辣喉咙。我将酒杯递去还想再要一杯。“别喝得太凶,多吃点菜。”
相公又为我斟上一杯酒,夹了一筷子酱牛肉放在我碗中,一脸宠溺,我嘿嘿看着他一脸傻笑。只要看着有吃的,再大的烦恼我也很快就能够烟消云散,这也是相公说我好养活的原因。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在齐云峰脚下遇到的那一幕还是因为怀里揣着一片蛇鳞的原因,晚上睡觉竟然意外梦见了那条巨蟒,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微微睁着双眼看着我,我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谢谢你救了我。”
它说:“我要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以身相许可好?”
我看着比我手臂还粗的蛇身在我面前吐着蛇信子缠成一团,嘴巴还一张一合的居然口吐人言,顿时感觉头发丝都竖了起来,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说话又开始磕巴:“不,不,不必,不必以,以,以身相,相许,举,举,手之劳。”
“你救我一命,这个恩情我一定要报的。”
我简直哭笑不得,浑身僵硬地坐着动也不敢动不下,生怕一言不合它突然之间就咬我一口。我拭探着婉拒它,跟它说人蛇殊途,注定没有好结果,它说不怕,我又跟它讲了讲白蛇传的故事,希望它能够引以为戒,不要酿成悲剧,它却依旧再三坚持说要报恩,最后我无奈道:“如果你真想报恩的话那不如送我些值钱的东西吧。”
“那不就是了嘛。”
它似开心极了说道:“我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自己,我把我自己送给你。”
此时我能够感觉到额头已经渗出了巨大的汗珠,而且那些汗珠正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你在害怕我吗?”
它问:“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不可以不要以身相许?”
我小心翼翼地告诉它:“报恩不一定非得要以身相许,用别的方式也一样可以报恩的,比如说金钱?银两?”
我试着将它往另一种报恩方式引导。“你说的那个我都没有。”
它道:“你拿了我的鳞片,我只能以身相许。”
这时我想起怀里揣着的那片蛇鳞。“我,我可以还给你的。”
我小声说道。“你不用还,就当是我的一个信物。”
它开始慢慢地起身往外爬去,爬到不远处还回头望了我一眼:“等我伤好了我会来找你的,你等我,到时候我来以身相许。”
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再次拒绝它,它已经爬远。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回想起整件事情,我这算是走桃花运了吗?可对方是条蛇,我赶紧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抛之脑后,这太离谱了。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我的床榻,打在我的脸上,我模模糊糊睁开双眼,还好,刚才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