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拜师之后,我整日跟着姜以安在盛州商会,她查账本,了解商会状况,我在一旁听着,时而帮忙倒点茶,也不敢离她远了,怕被司容彦的人带走。
姜以安告诉我,司容彦还派了两名高手过来,不过被她打伤了,大概半个月不得动弹,其余人也只在我们二十米外转悠,不敢靠近。 果然,抱上姜以安这条大腿是十分正确的选择! 不知不觉就在盛州过了半月,二哥被师父关在山中习武,没能出来打搅,甚好。最好关他一年,免得他那张臭嘴再祸害别人,尤其是祸害我。 这日,姜以安把我叫去,四目相对,静默无言地喝了半盏茶,犹豫再三,问:“珍珍,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我的身世?”
我惊得把入口的茶水喷出来。我的身世有问题?我可是我爹货真价实的亲生女儿,比他屋里几百幅名家真迹还要真!我娘当初为了嫁给我爹,七天内制造七次偶遇,终于把自己呕心沥血写的七页情书交到我爹手上,这才促成的姻缘。我爹更不用说,就算长得风流倜傥,也绝对不是四处留情之人。所以,我绝对相信,自己一定姓童!
“不是指你不是童家人啦,”姜以安拍我的后背,试图抚平我的激动的心情,“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多次回到某个时间点的原因?”我怔住,问:“什么意思?”
她把腰间挂上的玉佩放在我的手里,奇怪,白玉应该是冰凉凉的,为什么这块玉却十分滚烫? 我马上把它还给了姜以安。 她又说:“借你一滴血。”
“干嘛?”
我小心护住我的手。
“让你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呀。一滴血死不了人!”好吧,看她这么坚持的份上,我咬牙,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沾在那块玉佩上。 在我诧异的目光下,那块玉佩有白色变成了血红色!好像爹爹屋里珍藏的西域红宝石,怪好看的。 姜以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红色玉佩,说:“没想到这事让我碰着了。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血脉的灵力却如此强。”
什么意思?什么血脉?我听得云里雾里。 姜以安为我解了惑。她告诉我,世间有一灵族,可以无视各种结界,穿行各种世界,被人称为越界灵族。越界灵族人数稀少,无故乡,居无定所。他们的能力藏于血脉中,但并非人人都能唤醒这沉睡的灵力,最常见的是,十代人中才有一人拥有力量。所以,穿行百个世界,可能才遇上一个真正的越界灵族。 姜以安的先祖和一个越界灵族立下契约,留下一个玉佩,一旦越界灵族靠近,玉佩就会发烫,只要他们的血滴在上面,就能估摸出来他们的能力深浅。 我问:“不是可以穿行世界吗?那我为什么是重生?”
她回道∶“这就是灵族的厉害之处了。灵力强者,可以让自己回到人生的某个时间点。”
这倒解释我重生的原因了。 “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额,这个我以后再跟你说。”
她对熟人藏不住事,在我追问的目光下,她还是老实道出∶“你就不想去别的世界看看吗?”
说实话,我挺想知道别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半月后,我们启程回黎京。姜以安说,她有办法让我能够像个真正的越界灵族一样穿越不同的世界。但是,我需解决在这个时代多次重生而被衍生出的红线的束缚,她的办法才有效。 她说,束缚我的红线不止一条,其中一根就牵在夏侯影的手腕上。这也就是夏侯影为什么会在仅认识几天的情况下跟我道出他自认为荒诞的梦,因为姜以安看见了我和他之间的红线,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夏侯影,再根据我的答案判断我是否知道我自己的特殊身份。 我问她∶“回京城就能解开我身上的红线吗?”
她信誓旦旦地回答∶“当然。当你决心放下和夏侯影的感情时,你和他之间的红线就消失了。所以,只要你回到黎京,放下过往,就能摆脱束缚,彻底自由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自己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尼姑,遁入空门才能使用她说的那种神秘的能力?罢了罢了,有她在,我就可以放心自己不会被司容彦强娶,欢欢喜喜地送三姐出嫁了! 说是启程回黎京,我们却绕了一圈,饱览黎国的大好河山,在四季如春的水之乡度过了寒冬才回到京城。也罢,只要赶在三姐成婚前回去就成,在那之前去了哪里,我都无所谓。 姜以安一边游玩一边惩奸锄恶,帮助了不少赏金猎人,当然,忙不是白帮的,赏金五五分。托她的福,我看到了前世二哥在信中描绘的波澜壮阔的云海,气吞山河的漫天星辰,雄伟壮丽的高山以及一望无际的黄金般的稻田。 我还学会了烤鱼、游泳、吹笛,虽然吹得不大好听,但也算是稍稍附庸风雅了。托我们的福,尾随的司容彦的人也看到了同等美景,同时也被姜以安勒索了不少钱财。 她四处结识江湖好汉,遇到聊得来的人,就毫不犹豫送上价值千金的药丸,如此败家散财,偶尔停歇在无钱庄的地方,她就给司容彦的人打了欠条,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借钱,都得乖乖奉上钱财,属实霸道。 半年云游,我们容光焕发,司容彦的人瘦了一大圈。回到京城时,他们满含泪光,比我还激动,姜以安又还了欠他们的账,看着他们换下破破烂烂的衣裳,才放人离开。 她说,下属是极少跟主子诉苦的,这样做,让他们体面地回去复命,司容彦才不会知道我们折磨了他的人。 我掩不住嘴角的笑容,跟她相处了半年,也跟着她一起同流合污了。 姜以安送我回家后,独自回丞相府办些事。而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欢欣鼓舞地拿着我心爱的鱼竿去莲花池啦,半年不见,池里的鱼应该很肥了吧? 五天后是三姐的婚礼,三姐在缝制嫁衣,大嫂在准备嫁妆。我们回来得早,爹爹和大哥上朝未归,没了最爱闹腾的我和二哥,家里冷清了不少。连我不小心钓上了爹爹最爱的锦鲤,也没人吼我。 二哥被他师父管那么严,最早会在三姐出嫁前夜到达,好久没听他唠叨,怪想他的。 “还知道回来?”
一声喝令,吓得我手打滑,上钩的鱼儿叼着肥饵跑了。 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我严厉的爹爹回来了。我不会武功,唯一的路又被堵住,现在只有服软才能死里逃生。 所以,我闻声,扑通跪地,膝盖与地面碰撞出一声重重的闷响,双手拿着鱼竿举过头顶,低着头,非常诚恳地大声说∶“爹,我错了!你罚我吧!”
爹爹没拿我的鱼竿,在我眼前止步,兴许是见我认错态度极好,不忍心责罚。 我看着他的鞋尖和紫色长袍,没听到动静。他要是想罚,一定给个痛快,不会这么婆婆妈妈,等着我猜的。所以,我好奇,偷偷抬头,正对上他眼角含泪。 嘿,爹爹心软了,他终究还是疼爱我这个女儿的嘛! 正当我窃喜父女比海深时,啪的一声,一条肥大的锦鲤从我脚边的水桶蹦出,以为自己逃出了牢笼,其实是陷入了另一个窒息的境地,张着嘴巴,开着双鳃,用肥美的尾巴拍打着地面,水渍一下子溅到了我的脸上,以及我爹洁净的官袍上。 我咬牙切齿,锦鲤啊,你不是给人带来好运的嘛,怎么到了我这,你就如此害我啊! 我此时也顾不上鱼了,起身拔腿就跑,爹都回来了,那么大哥一定也到家了,我得去找他这个救星! 果不其然,大哥就在拐角处。 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被爹爹揪着耳朵,爹爹火气正盛,大哥暂时不好替我求饶,只能任着我被罚去祠堂思过。 我算是看明白了,在爹爹眼里,锦鲤竟然比亲生女儿重要!真令人伤心,我得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告上一状,让他们评评理! 深夜。 我倒在蒲垫在昏昏欲睡,忽然祠堂的窗户打开,一阵冷风吹过,真当我认为这是祖宗显灵的时候,一道红色身影悄声踏进来,然后静静关上窗,拿着一壶好酒和一只烧鸡,朝我说∶“要不要跟我出去散散心?”
我还以为她要过几天才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在祠堂里跟我一醉方休。”
她摆了摆手,说∶“不成。我可不敢亵渎书香世家的牌位。不过要是在我家祠堂,我们可以为所欲为。”
“窝里横的!”
她呵呵笑着,她在外面就如此霸道,在家里应该就是个混世魔王。 我问∶“你跪过多少次祠堂?”
她笑着回道∶“每次回去都跪一晚,然后去后山洞窟面壁思过。”
这比我二哥还调皮! 想起每次我和二哥跪祠堂,大哥和三姐都会悄悄派人给我们送吃食,三姐的人在饭点送来,大哥的人就给我们带夜宵,还都不重样。二哥跪的次数多,我没被罚的时候就派人出门带回他想吃的点心和小吃,然后我就拿着东西和他一起在祠堂里痛快吃一顿,好不快活! 我披上暖和的斗篷, 随姜以安一起到屋顶吃美味的烧鸡,相互交替地拿着酒瓶,一人一口,酣畅淋漓。 练了半年,我还是半壶就醉,被酒染红脸,不管硬邦邦的房瓦,直接躺下,指着天上的又大又圆的月亮问姜以安∶“月宫里有仙子吗?”
“不知道,没去过。”
我嘲笑她∶“没想到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
“要是天地小到我现在就看得完,那岂不是很无趣?”
是啊,天地之大,大到我可能一生都走不到它的尽头。 我又问∶“你见过天涯海角吗?”
“见过,如果是海边的断崖算是天涯海角的话。”
“大漠孤烟呢?”
“见过。”
“老蚌生珠呢?”
她敲了敲我的脑门,笑道∶“还书香门第,连词都没我用得好。”
哦对,老蚌生珠常常是用来骂人的。说起来,我还没见过珍珠怎么生产的呢,还想再问问,但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听不见声音了。 清晨,我醒来发现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马上慌里慌张,顾不上洗漱,边跑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经过厨房,顺道取了一瓢水漱口,又狂奔向祠堂。 万幸,在爹爹过来察看情况前,我已经挺直腰板,正襟危坐,十分努力地挤出诚恳认错的态度。可能看在我表现良好的份上,爹爹放我一马,同意我一起吃早饭了。 临近中午,姜以安拉我出门,去京城最好的酒楼用午膳。好巧不巧,我遇到了未来姐夫苏赢,还有他的好友,英国公嫡次子南宫翔,满誉京城的武学第一天才,深受陛下喜爱。但我记住他的名字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数月前被蒙面人打成重伤,在家里养了半月,二哥为此还笑出猪叫声。 南宫翔是为姜以安来的,吵着要和她再比一场。她现在眼里只有食物,就算他嚷嚷不停,也没打断她美美饱餐一顿。 他说得口干舌燥,自行到了一杯酒解渴,想起来自己还没用午膳,又盛了一碗汤。苏赢点了一些菜,也坐下一起用膳。 正吃着,南宫翔悠悠开口问∶“姜羽,你旁边的是谁?”
姜羽是姜以安的娘亲取的名字,离开丞相府后,用姜以安一名闯荡江湖。 姜以安回道∶“你好兄弟未来的小姨子。”
“你就是容彦吓跑的童家姑娘?”
此话一出,我吐了一口汤,被呛得脸红耳赤。差点忘了,南宫翔和皇子们一同长大,关系好得很。在皇位斗争中,他和英国公府一直保持中立,低调十足,没有成为上位者的眼中钉。 他又说∶“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对姑娘上心。小姑娘,他人还不错,不应该错过啊!”
姜以安瞪了他一眼,说∶“好好吃你的饭,废话少说!”
他翻了个白眼,乖乖听话,不再调侃我,话题落在姜以安的身上。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姜以安的娘亲是江丞相的义姐,从她出生起就一直在吃斋念佛,未出丞相府半步。 此事我也有耳闻,江丞相的母亲江老夫人收了一个貌美的女子做义女。相传,江丞相未在朝廷站稳脚跟时,是这个义姐为他出谋划策,步步化险为夷,才从探花郎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所以,丞相府无一人对她有半丝不敬。 吃饱喝足,这顿饭结束。 南宫翔打开雅间的门,我走在后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的瞬间,姜以安抓住了南宫翔后面的衣领,拉着我退避了几步。 等我反应过来,伴随着又一声巨响,南宫翔抓住了冲我而来的东西——一根红色的长鞭。 “南宫翔,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仅是这傲慢跋扈的愤怒声音,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几世死对头,今世带着前世的记忆归来的何文君。 南宫翔不怕她,抢了她的鞭子,轻蔑地哼笑一声∶“我管定了,你当如何?”
要是姜以安没拉开他,开门迎面的那一鞭就落在他脸上了。
南宫翔受的圣宠比何文君多得多,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他也不带怕的。之前他被蒙面人打伤,圣上大怒,设宵禁七日,要为他找出凶手,出口恶气。 一向按章办事的苏赢没有站上前当和事佬,就站在旁边看着。 何文君指着我,朝南宫翔说∶“你把她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呵,青天白日,你持器行凶,伤了本公子,不求饶就算了,还敢当面要人?”
南宫翔把鞭子丢到一边,“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打女人,识相点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何文君冷笑,说∶“信不信,你会像狗一样求着本郡主?”
南宫翔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姜以安提醒他看受伤的手。此时一看,他的手心已经黑成一块,伤口流出黑色的血! 南宫翔顿时怒火冲天∶“你竟然在鞭子上下毒!”
何文君两眼弯弯,作出又夸张又惊讶的表情,大声说∶“哎呀,鞭子怎么有毒?碧儿,赶紧派人查查,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本郡主!”
她又故作一脸感伤模样,拿着帕子擦根本没有泪的眼角。 “若不是南宫公子,本郡主可能就有危险了。碧儿,再差人请最好的太医给恩人瞧瞧,莫要让人死了。”
那名叫碧儿的侍女得意洋洋地离开,鞭子上的毒性太强,南宫翔很快昏了过去。当务之急是救人,苏赢抱起南宫翔迅速离开,姜以安捡起地上的鞭子,凑近闻了闻,浅浅一笑。 苏赢和南宫翔不在,何文君越发嚣张,直接下令让她的小厮上来绑我。 我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慌,南宫翔厉不厉害我不知道,反正有姜以安在,我一定安然无恙。 姜以安不费吹灰之力,把何文君的人打倒在地。 何文君看着得力手下个个哀嚎,瞬间吓白脸。这些可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护卫,全部人一起上,解决南宫翔和苏赢都没问题。 姜以安扬鞭,一鞭子抽到何文君的大腿上,她当场跪下。 姜以安走到何文君面前,又扬一鞭,她吓得闭上眼睛,缩着脖子,咬着牙,眼角硬生生逼出泪。 鞭子割下何文君外衣的一大块布料,姜以安用来包裹鞭子,朝她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要想活命,就把解药交出来。”
何文君不停地颤抖,双眼猩红,结巴地威胁道∶“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你敢?”
姜以安一一拔下她头上的珠钗,她动都不敢动。 “我要是不敢,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何文君还在威胁∶“我告诉你,我的人很快就来了。识相的话,就赶紧放了我。”
“嗯?我绑你了吗?”
姜以安皮笑肉不笑,“你是自己跪下的,是你自己腿软站不起来的。差点忘了,你中了毒,你说,这毒什么时候发作呢?”
何文君横行霸道多年,第一次被人这样威胁,吓得直接泣不成声,求姜以安放过她,并说解药被她放在了自己房间。因为毒发到身亡只需一个时辰,她要尽快回去。 姜以安冷笑,显然不全信她的话,直接搜身,从她怀里拿到了一个小药瓶,当着面全部倒出,只留两粒解药,其余全部磨成粉末,扬在空气中。 “等会我就把解药放在你房间,记得回去拿。”
我见识过姜以安的手段,威胁坏人是一套一套的,有时能直接让坏人害怕到改邪归正。何文君的性子我清楚,娇纵跋扈一辈子,不会说改就改,这下,是彻底恨上姜以安了。不过,世上能害姜以安的人寥寥无几,我该忧心的是我自己,何文君治不了姜以安,就会把目光投向我,以及我的家人。 “放心,我会让她知道,敢动你和你家人的代价。”
我禁不住笑出声,这就是有大佬护着的感觉,比天王老子还让我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