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帅瞪大铜铃牛眼:“看了,看了医生,治好了,难道就不该惩罚吓到他的人?你给老子让开,老子先把薄玉烟那个狐狸精挫骨扬灰,再把姓穆的死老太婆扒一层皮!你们那个跟娘们一样吐血的少帅也逃不掉,老子非揍得他再吐几口血不可!什么时候不吐,非当着老子孙子的面吐,谁吓到老子的孙子,老子抄他祖宗的坟!”
聂昌政及一大群士兵们嘴角抽搐,纷纷怀疑,少帅到底是不是您老亲生的?他祖宗的坟,难道不是您老祖宗的坟?不过,白大帅早不知祖宗是谁,想抄自己祖宗的坟,也没地儿可抄。聂昌政不愿意动干戈,硬着头皮转移他的注意力:“少帅一时糊涂,等他醒来,一定后悔忽略了少潼。少潼可睡了?一个人么?他现在只有您一个亲人在身边,若醒来看不见您,不知有多害怕……”他点到即止。白大帅果然神情一顿,狠狠瞪了几眼夕雾楼:“小兔崽子醒了,你跟老子说,不剥他一层皮,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放了一番狠话,他迈着大步子离开。聂昌政担心白颂年,担心梁语嫣,也担心白少潼,还有一堆嫌疑人等着审问,焦头烂额,左右衡量一番,连忙追上白大帅,先去探望白少潼。今天帅府格外安静,平时喜欢唱戏的姨太太们不知去了哪里,大帅的园子静悄悄,只闻白大帅的震天狮吼骂医生们是庸医。来的医生们有西医,有中医,一堆人灰头土脸站在外面廊檐下。聂昌政招手,叫了个医生来问:“少潼怎么了?大帅说他哑巴,我可不信。”
那医生如遇救星,如实回答:“小少爷受惊过度,受到巨大的刺激和打击,不愿跟外界交流。用中医的话说,这是心病,得心药医,用西医的话说,这是心理上的毛病,叫抑郁症,同样需要他自己解开心结。中西医两方面,药物的帮助很有限,亲人的关怀才是良药。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
聂昌政震动,轻轻握拳。白少潼的心结是什么?他想起薄母那杀人一样的仇恨眼神,身为成年人,他都要打个冷战,何况是被薄母推进风暴中心的小小白少潼!薄母可是张口就污蔑他杀害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啊!别说白大帅怒,他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薄母疼爱女儿,视女儿如命,可这做父母的心委实私心过重,完全没想到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白少潼的亲外祖母。白少潼同样需要她的保护。聂昌政又问过几位医生,大家的说辞是一样的,他便让他们出府,医生们如蒙大赦,感恩戴德地飞快溜了。他走进卧室,白大帅骂出去最后一位医生,正难得地温声细语和白少潼说话。他本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一会儿急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迟迟不见白少潼开口,便吹胡子瞪眼睛。看见聂昌政,白大帅连忙把他扯过来:“聂副官,少潼常说你的好,你来跟他聊聊。老子不信了,老子的孙子真的不会说话了!”
白少潼抱着软枕,呆呆地望着地面,小身板坐得笔直,和他父亲一样,站有站姿,坐有坐姿。他神色木讷,小小的脸蛋有些憔悴,小眼睛里偶尔闪过内疚。聂昌政瞧着,几十岁的大男人心酸得差点落下眼泪。他弯腰,温和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少潼,我是聂伯伯,我不会伤害你,我相信你,不是你害死了你的母亲,你祖父也相信你,还有阮姨太太,她也说过相信你。你父亲一时糊涂,为你母亲骤然长辞而迷了心窍,其实,他心里也是相信你的。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爱你父亲,爱你母亲,我们都知道。”
白少潼呆滞的眼珠转了转,瞧了瞧他,眼神的焦距又似乎不在他的身上,然后继续望着地面发呆。聂昌政心疼,又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站起身问白大帅:“大帅,少潼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面对白颂年的副官,白大帅倒没有隐瞒,没好气地说:“起先那姓穆的死老太婆打了他,老子带他回来,他便没再说过话,只当他一时吓住了,老子没当成一回事,这孩子从小摔摔打打,不就这么长大的么?摔一跟头,流几滴眼泪就过去了。那小兔崽子吐血之后,他晕过去,醒来后就呆了,眼珠子一动不动,老子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地叫了医生来,哼,一帮庸医!”
看来,这心结还在薄母、薄玉烟和白颂年身上。他想了想医生的话:“大帅,少潼最依赖的人是少帅,等少帅醒来,我保证他会想明白,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少潼的事。他的信任,才是对少潼最大的帮助。”
一提起白颂年,白大帅就瞪眼翘胡子,光秃秃的脑门上青筋直蹦,瞥见呆滞木讷的孙子,好歹没开骂,只哼了一声。白大帅退让一步,说道:“老子可以答应不把薄玉烟那个狐狸精挫骨扬灰,不过,为了少潼的病情着想,还是快点让她入土为安吧,免得她阴魂不散。老子知道你忙着找凶手,姓薄的丧事,老子亲手办!现在老子就让白管家发讣告,明天薄玉烟的死讯会登报通告全城!”
聂昌政踟蹰不决:“可现在天黑了……”早些给“薄玉烟”举办丧礼,让她入土为安,的确是减少刺激白少潼的好办法,但白颂年那里恐怕不答应。“人死可不挑时间!天热,等那小兔崽子醒了,姓薄的尸体都发臭了!”
白大帅没理他,说干就干,当即把白管家叫来,连夜发讣告。帅府挂起白幡,灯火通明,专门做丧葬礼仪的人来哭丧、吹丧乐。大半夜的,整个帅府热闹起来了,接着,整个鱼苏城沸腾了!军政商的重要人物们统统来吊唁,前几天还在喝帅府的喜酒,没喝成,隔了两天,反倒喝上丧酒!这帅府,可真够热闹的!就是,这到底死的是旧爱夫人,还是新欢姨太太?只见灵堂上摆了一副棺材,挂着硕大的黑白照,远远瞧着,看不清那女子的眉心到底有没有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