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是七芽!他认得她手腕间的紫竹手镯。她真的还活着。所有的事情发生在十息之间,因为白族人二三十人一下子涌上来包围龙曲尊,不管是白启峰把沈七芽强行拖走。或者白老太太婆媳两人打人,都没有引起街上其他人的注意。直到白族人散去,街上的人看见有人受伤,认出天香楼的掌柜,纷纷上前,提供帮助。沈七芽被白大辉、白启峰强行拉回他们借住王大兴的宅子里,沈七芽一言不发,脑袋埋在弯曲支起的膝盖上,双臂紧抱双脚,压抑地哭泣。面对这样的沈七芽,不仅白启峰、白大辉他们说不出半句指责,后面回来的大族长、村长,看到此景,积累一路的责骂之词再无法喧之于口。默默吞咽下去。他们不知道七丫头和那个年轻男子之间发生什么,但七丫头从原来拿石头砸他到现在拿刀去杀他。应该很严重吧。也许黎家小子的死,便与那个男子有关。猜测归猜测,谁都没有去问为什么。当初逃荒时,七丫头用石头砸他,他们没有问,现在他们更不会问——因为问了,他们帮不上忙,没本事不能替七丫头报仇,找回公道。除了把七丫头的伤口血淋淋掀开后,再无其他用处。他们唯一能做,默默地避开,让七丫头一个人发泄,哭出来就好。安排好自己兄弟再回来的王大兴,看到此景,他想问,但看白族人个个沉默不言,他问不出来。毕竟,白七丫一个弱女子,能让她不顾一切,拿刀去杀对方,不是杀父之仇,亦是锥心刺骨之恨吧?这时的白启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和族人一样,沉默站到院子另一边,把空间留给她。哚!不知什么东西撞上院门,发出闷闷的撞击响,白族人集体心惊胆战看向院门——不会是白三宝回来吧?这么快?然,没有看到白三宝身影,众人又重重松口气。“五郎,你现在出去接你爹,带他们去吃夜食喝酒,三郎,四郎,你们陪五郎一起去,别回来这么快。”
柳氏脸色大变,凑到白启峰身边,让他出去。“对对!!”
“五郎,你们快!!”
白族人怕死了白三宝这时候回来,赶紧让白启峰出去,把白三宝带开,不然集体又挨打。白启峰和两位堂兄匆忙出去。白三宝因为他和十五的对唱,观看的民众给不少打赏他和十五,口袋有铜板,表演结束后,闻着肉香,兴冲冲带十五、十郎去买炸肉饼。沈七芽冲出去杀人这段,他不知情。这点,族人无比庆幸白三宝提前离开,不然,白三宝介入,事情会变得更糟糕。吱呀!白启峰三人离开没多久,院门应该被风吹动,发出吱呀声响,白族人没在意,现在他们头痛,七丫头伤人了,怎么办?在十里巷,他们就知道,男子不是普通人。就在白族人以为是风吹动的院门,不作理会时,结果是买肉饼回来的白三宝就着月色,扛小闺女回来,身旁跟随拿着肉饼的小儿子。白三宝顺着灯火,看到坐在屋檐下哭泣的大闺女,顿时怒火烧身,怒瞪全体白族人,“谁!谁打我七丫?!”
“……”白族人心头一颤,不约而同抬眼看向大门,痛苦的面具瞬间凝结——白三宝!他……他乍就回来了?!所有人肢体动作刹那间僵停,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众人好想弱弱为自己辩护一句:没人敢打你七丫。他们哪有这个狗胆?十五十分知趣,知道爹生气,她像只灵猴一样,灵巧从爹的肩膀上,借自己二哥的力滑溜下来。“谁?!”
随着白三宝又一高声质问,问得白族人更是心头颤抖,恨不得竖起双手对天发誓:真不是他们打七丫头,天地为证!向上天借五百个胆,他们都不敢!“上次你们丢下七丫,现在又来打我七丫,我打死你们!”
那次族人悄悄把沈七芽丢下之后,每每指责族人,白三宝就来这一句,弄得族人恨不得集体凭空消失,以白三宝为中心,向四面逃散,有多快,跑多快。因为每每这句指控出来后,白三宝一定会揍人。没有例外。族人亦不明白,什么事情都能转头就忘的人,为什么他能记住与他儿女有关的事情?“哎哟!”
王大兴和白三宝相处时间不多,他完全不了解白三宝这种“狂怒”状态有多吓人,白族人只顾跑快些,不让自己成为白三宝的目标。哪记得提醒王大兴,王大兴没有跑,而他离白三宝最近,一下子就成为白三宝揍人的首选目标,一拳头毫无预兆地打在他鼻子上。顿时,鼻血猛流。“爹!!”
十郎挣扎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冲上来阻止,不料,被白三宝蛮力甩开,一下子甩到角落去,可能是摔撞到哪里,一时他痛得爬不起来。“三宝叔……”叔还没音落,王大兴左眼角又挨白三宝一拳头,痛得他痛嚎起来。“爹!!”
沈七芽胡乱抹抹脸上的泪痕,冲上来,死死拉住欲再揍人的白三宝,“爹,没有人打我,是风沙入眼。”
“风沙入眼?”
白三宝定定看向灯光所限,面容看得不太清的大闺女,他迷茫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三弟,用井水洗。”
白大金站在院墙那边,和族人像壁虎一样紧贴院墙上,院墙阴暗,贴上去,几乎看不见人影。白族人人挤人,全贴在院墙上,姿态各异,集体不敢动弹。就盼,白三宝眼瞎。看不见他们,打不着他们。白大金提醒白三宝,从小挨弟弟拳头长大的白大金,他逃得最快。即便是三宝安静下来,他仍不敢动,趴贴在院墙上,出声提醒白三宝。“七丫,那爹给你打水去。”
瞬间,白三宝神情秒变,一下子变回傻呼呼的傻大个,奔去打水,“一会,我们吃肉饼,爹买三个。族人见白三宝恢复正常,总算松口气,悄悄上前,扶起白启峰和王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