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正如前世油尽灯枯那般别无二致,却没有前世那般强烈。而算起来,自己也是在那个时候身死的……慕烨霖眸光微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重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仿佛有千万把针钩刺着他的胸膛。“殿下!”
周旁的小厮大惊失色,赶忙抽身上前去,慕烨霖挣扎着接过一方帕子,眼尾绯红,骤然间,喉头间有腥甜涌上来,指尖是猩红一片,那小厮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忽而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请太子殿下要万般保重自己的身体!荣城事情已然是了解,殿下明明可以抽身离去,因何……因何又是耽搁在这种地方!”
那人狠狠往下磕了几个响头,看得出是真心要为慕烨霖着想,只红着一双眼睛继续道:“我等知道太子殿下心软,人都说皇家无情,可属下却看得出来,殿下才是最深情的那个。”
“荣城瘟疫盛行,而今太子妃娘娘又不在您的身旁,倘若一旦那瘟疫集中爆发,太子殿下无疑是最凶险的一个。”
“更何况您身上还有隐疾,倘若论,太子妃娘娘可真的有把握将您身上的毒素清除吗?”
“属下恳请太子殿下,移驾吧……”最后一个字换来一个最重的响头,那人再抬头时,满脸的血痕。蜿蜒的红色顺着高挺的鼻梁砸在地上。一时之间,小小的方寸之地陷入了沉默。“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良久,慕烨霖道,声音中带了一些奇异的感情,叫人分辨不出。慕烨霖换了一个姿势,将整个人仰靠在座位上,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缓缓勾出一个笑来,古怪而又陌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手上染血的锦帕。“你错了。”
良久,慕烨霖才缓缓道,仿佛是经过了百年的时光那般久远,他将视线放向远处,以一种深沉而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太子妃娘娘,我相信她,信她能一手将我医治好,也信她能以一己之力将瘟疫治好,把荣城甚至连同整个魏玄拯救。”
慕烨霖如此说道,眸中是稀碎而温柔的闪光。“殿下!”
跪在地下的人仿佛还要说什么,却被慕烨霖打断道:“剩下的话,本宫不想再说了。”
“至于你们口中的深情大义,我也只是对那一人而已罢了。”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身形芪长,却并不显单薄瘦弱。他素来就是这种深情又薄情的人,重活一世,只是为了将一腔情意交付于那人手上,至于其他的,同他又有什么干系呢?她若兼爱这天下人,那么爱屋及乌,他也同样替她爱着。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也是为了一个她吧,既然她想要,那便随她,无论她是否能将自己身上的毒治好,都没有关系,他只是遗憾,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来陪她了。他也记得自己同她也曾在情正浓时,凑在她耳边讲要同她长长久久。可只怕是,现在自己是要食言了。可即便如此,慕烨霖仍想要护她一世周全,无论未来如何。思及至此,慕烨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的收紧,那方帕子被自己抓在袖中,又骤然间掉落在地上。“走吧,随我去趟那难民营吧。”
慕烨霖道,转回头时,眼中是流光。……李彦风信马走在窄小而凌乱的街道上,周旁是呻吟着骨瘦如柴的流民。就那样直直的注视着他的双眼,带着一种怯弱的姿态。见李彦风望过来时,却并不躲闪,好似麻木已经成了敬畏的姿态,倘若李彦风身上不别着那把弯刀,便是会有人要冲上来的。他们大多数人的眼睛里都带着恨意或呆滞,仿佛打量一个官吏或者以一种这样的方式看人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每个人都在围栏之中蠕动着,腐烂的滋味。李彦风看过去时,只见那一个个人烟聚集的地方,间或有人躺在地上,衣衫破烂,只是苟延残喘的,呼吸微弱。仿佛已经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去饮地上一摊污水。随行的已经有将士不忍心看下去。只将头匆忙的别在一边,可目力所及之处,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迎面走过来一队金甲,脸上带了一层浸湿的麻布,遥遥的望过来,仿佛认出了李彦风,上前紧走几步,双手抱拳施了一个军礼。“恕末将甲胄在身,无法行此大礼,李将军,别来无恙。”
那人声音闷闷的,从湿布中透出来,带着一股子沉郁的味道。李彦风眯了眯眼睛,认出其人乃是在太子手下当差,遂只笑了笑,道:“将军因何如此打扮,太子殿下可是也在此处?”
“这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那人道,“这难民迎里的人毕竟也是从那场瘟疫中逃出来的,倘若是长期驻守在外也就罢了,可偏偏我们进出城门,万一要是将瘟疫带进荣城,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点了点头,李彦风恍然大悟,却见那将官从身后又掏出一方被浸湿的锦帕,递到了李彦风近前,道:“李将军还是也将这东西堵住口鼻吧,倘若真是出了什么乱子,大人也可幸免于难。”
“有心了。”
毫不犹豫的将其接过堵在了自己的脸上,见状,那将领后面的几位也纷纷取出备用的一块锦帕,给李彦风的几个侍从换上了。“太子殿下就在前方,本就命令我等前来寻找将军,如此在这里算是赶巧了,李将军,且随我们走一趟吧。”
眼见李彦风几个将那方帕子带上,那人重又拱了拱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点了点头李彦风率先向着那人指的方向走过去。那将领见状,也一步步跟着,只,两波人马之间泾渭分明。虽是一起走,却保持着自己的团阵。兵械摩擦碰撞的声音远去了,周旁的难民似乎是犹如解放了一般,紧绷的全身在在骤然间摊成一团,一双双眼睛呆滞的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