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歌的生活就是这样,长在大河边边,玩在大河边边。伍歌的家,让我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人。那个人,我初见她时,她背对着我,也不说话也不微笑走动。但她是个很活泼的人。和她玩熟了,她说:“沈恩衣,我家住在半山腰,下班回家还要走很长很长的上坡路,空手沒事,但抬东西和背仔仔,到家半条命,简直上气接不了下气。”
“我去你家做什么?”
我因为担心,所以就这样问了。“拔萝卜呀,我自己种的大萝卜,又甜又大,我想拔了背来分给大家吃,多出的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我最终沒去成她家。因为她已经有人背萝卜,因为她刚开始的鬼话连篇,因为她家楼梯过道上有棺材。“我不去。”
“棺材嘛,怕什么!”
一会儿,她家那个背了孩子过来。“小宝,叫恩衣娘娘。”
“娘娘。”
“哦。”
小家伙倒十分可爱。“妈呢?”
“在里面,打麻将。”
和她家过道有棺材一样,我是从别人那儿知道的,她妈妈重新嫁了人,现在她结婚,生了小孩,老人才回来帮忙照顾。“我父亲,早早就不在了,棺材也是那时和父亲的一起买的,我的那个——南瓜,他也沒有父亲。我读书和他认识,第一次去他家,他母亲让我煮大灶糠,从小,我不喂猪养马,当然也就不知道大灶糠是什么鬼,因为不知道大灶糠,不得他家人喜欢。后来毕业,我们去打工,有了孩子,那时沒有结婚,我妈带我去检查,医生说如果不要这个,以后很难再有孩子,就这样,我才和他硬着头皮在一起。本来定了日子,谁知结婚当天,他父亲过世。有人说老头去就去吧,逝世的人,白布盖在家。红布接新娘,媳妇总要先接过来,不然戴孝三年,三年不能成婚,三年人都老了。我到他家,拜了堂才知道公公去世,于是就去给公公嗑头,披麻戴孝。因为我去过父亲,送家人的事经过一次,送公公也就不难。只是可怜我的孩子,妈妈结婚,爷爷去世。这就是老天捉弄,是命,谁都不想,可谁也改它不了。你们都说我家那个人好,唉,你们不知道,是你们不和他过,你们不知道他被子破不破。在他家,我不仅不知道什么喊作大灶糠,也不知道锅放哪,碗在哪,煮一碗米放多少水,每当这时,他母亲就去堂屋哭他父亲的灵相。他爹啊,我命咋那么苦啊,如此乱七八糟哭一通。日子根本无法继续,后来大家商量,他老家太山了,于是两家老人各自出五万块钱,到我家半山腰建个房子。房子建好了,我们去接他妈妈,他妈妈宁死不愿,她说再怎样,那也是自己的老家,孩子他爸在那,她也在那。虽然不来,但逢人就讲,我在市里建了房子,房子可大了,出了五万块。”
然然乐的身世,和那个口直心快,性格耿直单纯的女生大同小异,都是舍了亲人。“然然乐,你做什么?”
我问。“鱼叉,改天空了,我带你抓鱼。”
他说。6月12日“沈恩衣,出去,我和你说个事。”
伍歌在草稿本上写说。字给我看后,她拼命的擦擦擦。然后故意非常大声的说:“谁现在要去上厕所?”
这话故意讲给她奶奶听的。老人不认识字,她本可以不用擦草稿本的。但然然乐认识。然然乐已经做好鱼叉,天天跑来喊我叉鱼。叉鱼沒空,出门就有空?既是密密,谁也都不好知道。“伍歌,去厕所带电筒。”
“好。”
顺顺利利,两人也就出来了。外面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但我看见光了。“去吧,毅然在那等你。”
伍歌说完,快快的熄了灯。可是好奇怪,世界明明很黑,毅然却能看见我,我也能十分清楚的看见他。还是担心有人,他带我一路走。依然很奇怪,有他在,晚上也不担心蛇,虫,鬼怪。“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说。“沒有。”
我却想哭。“我去了外婆家,耽搁了两天,刚刚回来,就连夜赶来,我家都沒去,我跑呀跑,我来时已经很担心你们不在了。”
“我们在的,至少住几天。”
“那就好,我外婆,他很疼我,可去她家,要划船。”
“我不会船。”
“沒关系,这些,只要你愿,我统统教你。”
那边,伍歌喊:“沈恩衣,沈恩衣,走了,我奶奶来了。”
奶奶来了,奶奶来了。突然不喜欢奶奶,因为奶奶一来,我走,毅然也走。像个梦,我记不起他的绝世容颜,只记得临行前,他不止一次的说:“沈恩衣,记得等我,记得给我写信。”
就这样匆匆别离。如果我知道,那是永别,这个我只看一眼就有想与之白头到老的人,因为别离记忆空白一片的人,我宁可不识,不见。我记得他挡住我的晨光,我记得他深站河里,微笑着向我伸出双手,大声说:“沈恩衣,来,有我在,别怕。”
记得他喝酒,皱着眉,明明自己很吃亏了还很担心我的样子。可转身回头,我不再记得他的倾世容颜。第二天,奶奶给我们找的活,依然是寄秧,可这次是寄得钱的,不像之前的帮忙。我和伍歌去,主家的田附近有竹林,人家。那个人家,我和伍歌刚到,三姑六婆就笑:“你怎么不下来同我们寄秧?”
“不会寄!”
“那你干嘛?哦,看见这儿有年轻姑娘,想嘟?”
那人听了,脸红红,接着头也不回的跑了,他简直成了热锅上的小蚂蚁,一会儿跑上,一会儿跑下,因为我们在那,他连在家做饭都十分不安。后来,他干脆放音箱,开得很大很大声。可他越开,别人越笑。主家很爽快,早早就发钱了。很累的一天,累得我几乎想不起附近,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叫毅然的人,看看来路,来路有家商店,商店过去是桥,桥上去是伍歌的家和村子。可来路沒有毅然这个人。去路呢?去路错综复杂,这里的人家紧致,密集,因为近河,许多路,篱笆,人家,都用了十分漂亮的鹅卵石精工砌成。就这样风景如画的村,我真的很喜欢。住下来,也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