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五日过去。澹台朔依旧镇守在难民区,安抚百姓的情绪,确保瘟疫不会就此传播开。王爷每日奔波忙碌,呆在府中养胎的慕绮兰也没闲着,纵使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每天辰时和戌时还是会去佛堂中诚心祷告一番,不然这一天都是心神不宁,如坐针毡。这日慕绮兰刚刚去佛堂拜过回到房里,离午膳还有些许时辰,慕绮兰有身子时常会饿,小竹便从厨房里要了一碟白云八仙糕端进来。日光晴朗,窗外芭蕉叶长势甚好,翠绿深绿层层叠叠,更有青竹丛丛,风吹簌簌响。慕绮兰一身湖蓝织锦鸢尾襦裙,发间简单别一支白玉簪,俯身站在窗前书案上提笔书写,左手扶袖,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手腕,清雅不可言。小竹推门进去看到这么一副美人图,不仅没有惊喜,更多的反而是担忧。小竹手脚放轻,端着白云八仙糕走到书案旁边轻声劝慰。“王妃,这都两个时辰了,歇一歇吧。佛祖一定能感受到您的这份诚心,让王爷平安归来的。”
慕绮兰听罢书写的手顿了顿,盯着宣纸上墨迹还未干的佛经有些愣神。自己这样的举动跟那些蒙昧封建的人有什么不同,她在府中终日惶惶,好像总要攥着点什么念想才能支撑她走下去一样,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抬手,摩挲着一旁自己这几日抄写的佛经,零零总总竟也有小册子那样多的一沓了。“台朔他,一定能平安回来吧?”
瘟疫,在医学较发达的现代尚且令人闻之丧胆,唯恐避之不及,放到古代,更是难以设想的灭顶之灾。镇守难民区,每天穿梭于成百上千病者之中的澹台朔会不会被传染,她不敢细想,不能细想,心里却又早早有了最坏的打算。“王妃不如出去走走,总待在王府里抄写经文对胎儿不好。”
小竹的话惊醒了慕绮兰,她思考着放下笔,双手抚上还未显怀的小腹,低头时的目光柔和坚定。“好。”
她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她还有孩子,她还有要等的归人。慕绮兰能想通,小竹自然是又惊又喜,当下就扶着慕绮兰往后花园走去。后花园里芳蕊含露,雏鸟娇啼,慕绮兰任小竹搀着走了一圈心情好多了,才在桥头上立住,一府内小厮扮相的男子便远远朝这边跑来。“王妃大喜,王妃大喜啊。”
小竹从慕绮兰身后绕出,双手叉腰,柳眉一竖。“哪来的下人,咋咋呼呼不知规矩,惊撞了王妃有你好果子吃。”
小厮被训仍是满脸笑意:“不不不,确是大喜的事情,王爷方才遣人来报,药方已经研制出来了,难民区有救了!”
“什么!”
慕绮兰拉了小竹在身旁,像是被天降的大饼砸中一般,欣喜的感觉在脑子里炸开。“小竹你听到了吗,有药方了,台朔可以回府了!”
“嗯嗯,王妃这下可以放心了!”
她紧紧攥着小竹的手,多日来的担忧焦虑一扫而空,现在只想马上见到澹台朔。“快快小竹,快去帮我备一辆马车,我现在就要去难民区。”
小竹面露难色:“王妃,这怕不妥,王爷不日就要回府,您不若再等几天。”
“是啊王妃,您保重身子,王爷才能安心打理好难民区的事务啊。”
但是慕绮兰现在可听不进这些逆耳的忠言,她一心只想去坐马车去难民区,便风风火火的往府门走,下人们就着她的身子不敢硬拦,竟是任她走到一路走到府门。“小竹你若再不叫马车,我就自己走过去。”
跟来的小厮挠头笑得憨厚:“王妃当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走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竹闻言拳头紧了紧,暗自感叹自家王妃的好体力,同时认命的朝慕绮兰双手合十连连揖礼。“王妃,祖宗,别走了,您在这歇一歇,我这就给您备马车去。”
最终,慕绮兰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去难民区的马车。越靠近难民区的路上行人越稀少,慕绮兰的心情却愈加迫切。澹台朔彼时正在安排相关事宜,士兵通报说有马车正在向这边驶来,只是还未待他走近,他便一眼认出这是自家王府的马车。“你们先去吧。”
澹台朔挥手让众人退下,默默负手往马车来的方向前进几步。应该是她。澹台朔整理好衣领,拍了拍自己衣袖上不知在哪里刮蹭的灰,举止行云流水,清贵无比。这几日奔波于难民区,不管多棘手的问题放到他面前,他都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迅速解决,纵使现今形容不似那个往日高贵不可攀的王爷,他依然是百姓和官员心中的救世主。“台朔。”
两人终于得以相见,慕绮兰喊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名字,紧接着就要下车却被澹台朔阻止,无奈只得作罢。“兰儿,你不该来的。”
慕绮兰扶着马车的小窗子充耳不闻,只是直直盯着澹台朔看,好像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脑子里。瘦了,想是难民区的事务繁忙,他没有好好吃饭。眼眶下有浅淡的乌青,下巴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右脸颊上还有一点白色的灰。倒是卸了清朗矜贵的高架,多了些世俗烟火气,不再像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了。“台朔,台朔。”
慕绮兰轻声唤着他,那种几近痴迷的语调让他差点就忍不住将人搂进怀中。几度抬起手又放下,他终归是担心她被传染,没有动作。思念的话有很多,只是此时的澹台朔不再是能朝堂上舌战群儒的王爷,而是一个被孕中妻子探望的丈夫,所有的话语都汇成深深的凝视。又说了一些话,但大都是澹台朔问,慕绮兰一眨不眨看着他回答。过了许久,理智还是战胜了思念。“兰儿乖,此地不宜久留,你且先回府,安心等我三日。”
纵然再依依不舍,慕绮兰总归是知事的,知道澹台朔是官员的主心骨,事事都要他来操劳,便也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