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的科举自继承于前朝以后非但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严谨,尤其是在那位几乎亲力亲为的太师的把关之下基本算是严实合缝到了极点,任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天潢贵胃想要走这条路入仕则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从府试,县试开始考起,最终能否得中进士这中间的过程是绝不能做假的。当然,规矩之中自然也会有偷奸耍滑的路子,这科举的过程之中无论是作弊还是利用其他手段混过去也都存在,但这些手段到了会试这里基本就不可能进行下去,更别提什么殿试了。会试之中除了那堪称密集的巡监之人之外还有一最为让想要作弊的普通读书人绝望的地方在于这天渊太师亲自主持所布置的一套矩阵,据说掌控这套矩阵的中枢之人可以监察到整个会试之中的考生,更有甚者可以看出每个人的才气和胸中学问是否深厚并一一记录,这样一来想要通过作弊而蒙混过关就变得更不可能了。若是矩阵之中记录你胸无点墨而你却成绩傲然自然会有另外一套复查规矩,如此下来别说是普通读书人,就算是那些学宫之中与江湖之上修行的读书人想要在这科举之中蒙混过关都变得不太可能。当然,这天渊朝堂虽然让人炙手可热,虽然这天渊国内也有高手如云,但是真正的修行之人来参加这科举其实并不多,除了像是荀攸这种本身就和天渊朝堂扯不清关系的一小戳人之外其余的其实并不多。原因其实很简单,这江湖和朝堂之间的隔阂天然便一直存在,相互之间自不能混为一谈。对于杨文锋来说他其实和那荀攸是一类人,虽然也算是江湖修行中人,但是和这朝堂之上的关系算是剪不断,理还乱了。这一次杨文锋参加科举目的自然还和之前一样,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负面评价,为了自己在这玉陵之内当得起杨家的质子,实则也是为了保全自身和杨家。到了他们这种程度,耍些小心机小诡计其实都不会伤筋动骨,这也就是之前无论明里暗里朝堂之上,还有那位太子殿下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都没有对杨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就算是一些影响在杨王出现之后也都土崩瓦解。现在两家博弈则都是从长远考虑,武皇顾及百姓言论,顾及天家颜面,顾及君臣之宜,顾及明君声望,而杨家则也是顾及天渊百姓,顾及反臣恶名,顾及王朝手段,两者博弈无论如何都是在这些上面权衡利弊而已。之前杨文锋纨绔不堪,一方面确实是心中义愤难平,另一方面也是使劲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那个时候杨王还在玉陵,他自然得韬光养晦让所有人觉得他是废物一个,那时顾及的是王朝手段,觉得武皇到最后可以撕破脸一举将身在玉陵的他们收拾了。现在既然他放杨王离开了玉陵那他杨文锋如今能做的,做的最有效的便是让他的恶名昭彰变成美名。更有效的便是让杨家的声明更加显著,杨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越高他武皇想要动杨家就更要顾及。这便是阳谋,也是只能对武皇而使用的阳谋,说白了对于杨文锋来说武皇虽然算不上什么千古圣君明君,但是却也绝不能算得上是昏君,也正是如此他才会顾及百姓顾及声明,也正是如此这种阳谋才是最有效的手段。其实抛开一切不谈,武皇这位帝王其实当的并不坏,若不是一些政令和想法出现了问题的话其实算的上是一位明君了。而且杨文锋其实闲暇时也考虑过,换成其它人,就算是让杨王去做这个帝王也不见得能比武皇做的更好,说白了武皇如今让人诟病的地方与这个世道有很大关系,若是要改变这种世道则并非他一人之力而能为之。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是知道这些道理也并不能让杨文锋去为他武皇尽忠职守。原因很简单,他们杀了他的娘亲,杀了这个世界和他杨文锋最为在意的那个女子,而且未来也可能杀整个杨家中人,让他杨文锋认命他做不到。立场不同,道理不同,看待这个世界不同于是决定了他们走向对立面,如此而已。按理说杨文锋虽然贵为杨家二子但是想要参加科举也应一步一步按程序而来,想要参加会试至少也应中举才可以,所以此次就算是他杨文锋说他要参加此次会试也没人会信。其实若是没有中举的话杨文锋还真没有办法去参加这场会试,但是偏偏那几年被流放于江湖之中的时候就有一个叫杨文锋的年轻人于橘子洲的乡试中中了举人,虽然成绩不显但是却录有极为重要的自身信息,而这些信息正是参加这次会试的凭证。当时杨文锋所留下的信息全是真的,而且还留有自身画像,只是当时在橘子洲天高皇帝远没人认识他这位杨家世子,就算是有人听说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以为同名同姓,况且杨文锋当时故意只是堪堪中举而已,这样一来就更无人注意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杨文锋来参加这会试之时所报信息经入场之人核实无误之后又掀起一阵波澜。先前那人认出是杨文锋之后对其进行了阻拦,当然对方也不敢太过分,态度也还不错,只是委婉告诉他这位最近名声不那么纨绔的世子殿下他没资格参加这会试,但是没想到如今对方竟然真的有这个资格,这让他很是尴尬。既然信息无误他自然不能阻挡,况且他本就不敢惹这杨家二少爷,于是便放了杨文锋入内,而入场之时恰巧遇到了身为玉陵六公子之一的那个宋祈,而后宋祁又过来和对方打招呼同时和身旁几人介绍杨文锋。杨二郎的声明在玉陵是何等的众人皆知,若是之前的话这些个读书人怕是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但是经春宛楼那次以文夺花魁之后杨文锋在这些读书人里名声则不那么臭名昭著了。况且在宋祁和华飞的一致认可杨文锋的才华之后两人在玉陵读书人之中多次提及对杨文锋的佩服,如此一来杨文锋的名声自然开始好起来。这个时候人们才想起这个杨二郎原先虽然经常放浪于酒肆花楼之中,经常做一些荒唐之事,但是似乎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并未干过啥过份之事,如此一来他们对于杨文锋的看法改变的自然更为显著。这种改变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在杨文锋一次又一次的出人意料最终破茧重生之后终有那么一天会彻底改变,而这一天自然不会太远。“今日得见玉陵的年轻翘楚当真是三生有幸,不过今科科举我们怕都是没什么希望了!”
就在杨文锋他们一行人相遇的时候另外一个方向也走过来两三人,看这两三人的装束颇有齐鲁之地的风格。听到这其中一人的话杨文锋不由有些奇怪,齐鲁之地的读书人向来颇为自负,一向以文脉发源之地自称,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让人有些意外。“不知阁下何出此言,还未开考便说如此丧气话!”
和宋祁等人一行中的一人有些不忿开口道。说这话的那个读书人脸上有些懊恼而后叹了口气:“今科科举据说有一位大儒参加,我想诸位都应听说过吧,但是前几日我遇到一位曾经在一位学宫之中求学过的好友告诉我,那位大儒就是一位学宫之主啊!”
此人的话一说完在场中人几乎同时脸上露出愕然转而是不信,而杨文锋对于此人的话也觉得水分太大。事实上之前传言有大儒来玉陵参加科举在杨文锋看来也不见得是那种学问浩如烟海如空中明月那般的人物,可能也就是普通饱读诗书郁郁不得志又出世之人罢了,那种真正的儒家巨子又怎么会做出如此浮躁之事呢?至于那五大学宫之主,按照杨文锋的猜测他们莫不是那种已经势通天地的儒家圣人了,学问尚且不谈,那种书生意气恐怕已经到了绝巅,况且五大学宫说到底其实更像是介于江湖和朝廷之间的势力,如此他们来参合朝堂之事就变得更为不可能。在历年的记录之中,这五大学宫所出之人是有入朝堂之上的,但大部分都为客卿供奉很少担任官职,要说来参与天渊科举则更为罕见,所以此人的话别说别人不信,就连如今见惯了那各种神仙之人奇怪之事的杨文锋也不信。“别说各位不信,我也不信啊,那些学宫之主可是连咱们武皇见面都要客客气气的大人物如今却要和咱们争,你们说咱们还如何能有胜算?”
那位同样是参加科考的年轻读书人有些丧气,其认定了这次真的有一位学宫之主来参加这会试所以无比沮丧。“就算是真的有一位学宫之主又如何,他们是德高望重,是地位崇高,但是我听闻他们也不过是江湖之中儒家的修行之人,我们比的是经史文章,考的是治世之才,未必就没有胜算的。”
宋祁平素和荀攸接触较多,所以对于这些修行之事也略知一二,此刻犹豫了一番他如此开口。“杨兄,素闻杨家和江湖接触颇深,而且当初杨王在玉陵开天门而出天门也引动天地异像,不知你可曾知晓这学宫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祁忽然将话锋转向杨文锋,他这么一说其它人才反应过来。是啊,如今有一位父亲曾经马踏江湖的杨文锋,而且杨王那身可开天门的武力本身就是江湖修行之人的极致,作为杨王的儿子杨文锋如何会不知一二呢?“学宫向来少与外界接触,入世之人多是一些君子贤人,而且他们展现的术法武力多过学问所以学问到底如何倒也没人去关注,但是那些学宫之主既然能被称为儒家圣人那学问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光是能和天地共鸣的儒家意气就够压倒天下读书人了。”
杨文锋并未有什么隐瞒,他曾经亲身经历过芈平那一指,也亲眼见过芈平的风流意气,自然知道这些个儒家圣人到底有多恐怖。“不过既然是科举,我们未必没有机会,这经史文章本就讲究妙手偶得之,况且评考之人各有考虑,我们之需尽力便是,总不能因为前人学问便被吓得立在原地不敢向前了吧,我辈读书人哪能今人不如古人?”
沉默了一刻之后杨文锋淡然的开口,他们这些读书人什么好的品行都可以有,唯独在此刻,在这关乎自身学问之道方面绝不能相让,绝不能对自己缺少信心。“杨兄说的不错,不论是谁,不论身份不论学问高低,既然都是这科便没来由都得去争一争了,”宋祁点头认同,同时心中有些悻悻然,没想到这么多年的玉陵第一纨绔竟然是这样,这让他不由有些惭愧,看起来人言可畏确实可怕。最终认可这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之后众人又相谈几句之后便各自走开,今科会试也即将开始,另外几处考场情势也大同小异,这一刻这天渊几乎所有得意的读书人都已入了考场准备争那一榜之名。由于这会试参考人数较多所以往往分几个考场进行考试,其考试形式和前朝科举一般无二,共考三场三天,分别考经史,策论和诗词歌赋。由于为了避免参考之人作弊所以一旦开考便需要考生在这考场之中住上三天,每间考席皆有兵甲镇守,而且还不时有巡查之人,可谓极为严格。不同于前朝,如今天渊的会试虽然严格程度更甚于以往但是条件却不知比前朝要好多少。前朝会试所谓的考席不过是一张放了一块木板和一只恭桶的小格子间,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进行,而且不同于如今,当年的会试虽然也是考三科但是却分九天进行,这意味着所有考生都必须在这样的格子间待九天,如此一来对于所有读书人都是一场极为难熬的考验。如今的天渊国经过休养生息之后国力强盛,如今的会试所有考席都为两间格子间,一间用于考试休息,另外一间则放有恭桶用来方便,虽然也很简陋但是却不知比之前的科举好了多少。按理说这样的布置会为有些心怀不轨的读书人提供更多作弊的机会,但是如今的玉陵是能人辈出的年代,而且更为特殊的是由于本身武皇他们就出自江湖,所以这天渊朝堂和这个江湖之间的联系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如今的会试有身为成势高手的徐博温所布置的矩阵,如此一来那些普通读书人的小手段是断然逃不过这矩阵的掌控者的,也正是如此如今的玉陵会试才能如此布置进行。此刻的所有考生已然全部经过了身份验证和入场,这也就意味着今科科举会试算是正式开始了。在这考场之中,杨文锋坐于考席之中闭目养神,这种感觉他不算陌生只不过稍微有些恍惚罢了,适应了此间氛围之后他继续孕养体内的飞仙之力,这段时间虽然他为了这科会试准备了不少但是武道修为却也从未放下。踏入感知初境之后杨文锋找出了一本当初他娘留给他的关于孕养与流转飞仙之力的法门,这法门叫飞仙十八转,每一转又分九脉,而如今杨文锋也不过堪堪一转罢了。感受着体内那股发丝大小的气机流转九处脉络之后又壮大了一丝杨文锋才开始研墨涮笔,准备妥当之后便开始等候第一场的试题。如此情形在其它的几处考场考席之中都大致相仿,在另外一处考场之中这玉陵六公子的榜首荀攸也正襟危坐的等着,不过身为念修感知如今他可以轻易的感应到此刻的儒家气运是何等的磅礴壮大,同时他还若有若无的感应到了那座如同穹顶天幕遮盖此方天地的矩阵,叹为观止。他很清楚他之所以能感觉得到和他那位一脉相承的翰林院长玉陵太师有很大关系,他也有信心今科科举他不会让那位不是他的先生却胜是他先生的那位失望。和荀攸在一座考场之中的还有同为玉陵六公子之一的华飞,相较于身为解元的荀攸他自然没有那样气定神闲,不过此刻他们两个倒是心有灵犀的同时想到了同一个人。杨文锋,那个之前还为玉陵第一纨绔子弟的人如今却让他们刮目相看,他们都难以理解既然拥有那样的才华又为何要做出自损声明的事呢,而且还一做就是那么多年。“不知他可会来参加今科会试?”
荀攸自言自语,随后又微微苦笑,想到之前的翰林院那档子事他就有些无奈,对方哪里是读书人,分明就是那最不讲道理的蛮子嘛!同样想着会不会在今科会试之中碰到杨文锋的还有华飞,只不过他一样不会觉得杨文锋会来,抛开其它不谈,对方毕竟是杨王之子,又何必来参加这会试呢?除了他们这几位玉陵翘楚之外这考场之中也有那江南士子风流端坐,更有齐鲁之地的年轻读书人庄严肃穆,这些读书人皆聚于此地,皆为入天渊朝堂,看到此情此景身为这天渊太师的徐博温很是欣慰,很是开心。由于担心今科会试会出现什么纰漏所以一早他徐博温便高坐于矩阵之中俯视整个玉陵会试考场,此刻看到这天下士子尽入玉陵他心情复杂,同时也非常满足,至少如今来看这些年他所做之事是没有错的。俯视着整个会试考场他便能大致看出这些个考生所负的文脉气运多少,这其中以荀攸和一位来自齐鲁之地的年轻人文脉气运最为壮阔,在他眼中如同烽火狼烟一般粗壮显眼。另外类似于华飞宋祁等人的文脉气运也算的上是氤氲流转得天独厚,大致观望一番之后徐博温更是欣慰,看着这些身负文脉气运的一位位读书种子他便更加相信天渊的未来。俯瞰大局之后徐博温便看向那位学宫之主,在徐博温眼中那位叫王羲颐的儒家圣人此刻让他看不到任何的文脉气运,这倒是让他一点也不稀奇,毕竟对方已经算得上是一方圣人,有让别人看不出自身气运这种手段也不是很稀奇。此刻那位学宫之主蓦然起身,他很随意地迈出那间考席向外走去,而负责看守此间考席的甲士如同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王羲颐在考场之中信步而行,期间他对于这天渊会试的考场布置微微点头,如此科举倒是对读书人是一桩幸事,当年若是他身在天渊为天渊的读书人或许也会觉得很幸运。他走过一间间考席,同时也看过了很多优秀的读书人,而且这所谓的矩阵对他来说也无甚大用,对于他王羲颐来说,只要他想,那么他的双眼便比这座矩阵不逞多让。随着王羲颐的出行徐博温的目光也随着这位麻烦人物在这考场之中而移动,最终王羲颐在一间考席之中停了下来,这一路行来除了徐博温以外自然没有一人能觉察到此中蹊跷。而看到徐博温走到这间考席之外最终放慢脚步整理衣襟之后徐博温不由诧异,既然这考场之中无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既然他能在这考场之中闲庭信步那么做如此行径到底所谓如何?徐博温下意识望向此间考席之人,这一望之下不由大惊随后猛然起身,而这个时候的徐博温则转身看向徐博温的方向随后摆了摆手又示意对方不要露面,可即便如此徐博温还是胸中波澜起伏,全然没有了当朝太师的那份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