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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电车(1 / 1)

从谈话中得知,周熙良这次是来都城办公事,由于时间仓促他明天就要归队了,今天才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来看望我们。于是,我便急忙坐上他的军车,一起去找李二壮、许文秀和在工厂上班的二堂姐,等到我们五个都聚齐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周熙良便带我们去了六国饭店,在就餐期间,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新青年》杂志。房间里的气氛是那样的热烈,大家的情绪是那样的激昂,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激情斗志和幸福憧憬,每个人心中都在刻画着一个美好的未来新世界。我终于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毕业证书,本计划着和几位同学一起去美国深造,没成想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反对的第一个理由是:我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他们反对的第二个理由是:世道太乱,出去不放心。我感觉这两个理由都未免太牵强附会了,但是也拗不过他们,为了不使他们伤心,我也只好顺从了他们,便不得不打消了留学的念头,去了一所大学任教。李二壮毕业后去了一所中学任教,许文秀毕业后去了一家报社工作,大家又各自在一个新的领域里忙碌,也是难得见上一面。一天晚上,我刚吃过饭来到书房里,只见许文秀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并大声地问道:“明天上午,前门有轨电车要试通行,你去看吗?”

这是都城里第一批有轨电车,我正好明天上午没课,便答应去观看,许文秀闻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在我眼前晃了晃道:“我搞到了几张票,我们可以试坐车。”

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并且边走边说道:“我去找李二壮。”

第二天,当我们三人赶到前门时,那里已经有很多市民在围观了,只见天安门前搭了一个大席棚,棚子两边彩旗飘飘,中外来宾有百十人,那些身上佩戴蓝绸徽章的电车公司员工,正在忙着招待来宾,附近的路上停着十辆披红戴花的单节有轨电车。仪式结束后,我们这些持有电车优惠券的人,便鱼贯而入车内,又在一片锣鼓喧天中,有轨电车便开始了从前门到西直门的试运行活动。我们坐在平衡宽敞的车厢内,尽情地朝外观望,只见路两旁人山人海,观者如潮,他们都在指指点点好奇地议论着,正在这时,只见前面的轨道上聚满了人,电车也不得不停了下来,我们便跳下车朝前面赶去。只见有几百名洋车夫横卧在轨道上,周围那些站立的洋车夫们也是个个情绪激动,原来是这些洋车夫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便聚众来抗议的。许文秀急忙冲到洋车夫们面前,并亮出了记者证,然后又掏出笔和本子采访了几个洋车夫。当我们从电车事发现场归来时,已经是半下午了,我饿得饥肠辘辘,于是便对他们两个说道:“走,今天我请客,地方你们随便选。”

许文秀笑着道:“你们去吃吧,我要回家赶稿子,今天你欠了我一顿,有时间了,我找你补回来。”

说完便朝我俩挥了挥手,然后匆忙离去了。后来听说,由于社会舆论压力,执政府便向洋车夫们颁发了一笔救济金,有轨电车才得以正常通行。人世间最公正的就是时间,金钱在它面前也无能为力,一天二十四小时,穷人不会少一分钟,富人也不会多一分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你是否愿意,每个人的年龄都在增加,眼看着我和二堂姐的年龄越来越大,父母和二伯母越发焦急,每当二伯母和二堂姐谈起婚事,让二堂姐去见一下替她物色的对象时,她总是以工作忙为由推辞掉。二堂姐确实忙,她不仅是她们厂子里的工会主.席,去年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每天早出晚归,我在饭桌上也很少见到她,二伯母也是干着急却没有办法。母亲终于帮我选定了一位她认为最合适的女子,我拗不过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便决定去公园和那位女子见上一面,我哪里会料到,我俩个竟然一见如故,都有相见恨晚之意,她就是我现在的妻子,我的贤内助。可想而知,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两家兴高采烈地张罗婚事了。眼看着婚期将至,我便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在家里准备所需物品。一天,我正在和阿旺布置房间,二堂姐的一位工友急匆匆地跑进院来,上气不接气地告诉我,说我二堂姐受伤送往医院了。我一听大惊失色,忙问是怎么回事,那位工友气愤地说:“刚才,我们请愿的队伍走到政府门前的广场时,遭到了士兵们的射击,打死打伤许多人。”

我听后,便一边放下手中的活,一边吩咐阿旺,先别把二堂姐受伤的事告诉二伯母。然后,我便急忙朝医院赶去,赶到我亲眼看到了二堂姐,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庆幸的是,二堂姐只是胳膊被子弹射穿。从和二堂姐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自从天津大沽口事件后,日本联合英美等八国,于3月16日向执政府提出“撤除津沽防务”的所谓最后通牒,激起了国民的极大愤慨。于是,今天京城的工人学生联合起来,在天安门前举行“反对八国最后通牒”的国民大会,会后,群众结队前往执政府请愿,当队伍来到执政府国务院门前时,却遭到埋伏的军队射击和大刀砍杀,当场打死47人、打伤二百余人。我听了这番话后,真的不敢相信这是执政府的所作所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执政府的残酷暴行,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全国人民对国民革命军北伐的呼吁之声,越来越高涨。二堂姐在家养伤期间,家里人发现她和周熙良的通信很是频繁。在大家的再三追问下,二堂姐才红着脸承认了她与周熙良的恋爱关系,并且准备在周熙良所在的国民革命军北伐胜利后结婚。我很替他们这两位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高兴,并且默默地祝福她们。当国民革命军的枪炮声,离京城越来越近时,我大堂姐领着俩孩子回娘家的脚步,也越来越频繁了。大堂姐每次回家来,总是很气派的,她坐着的小汽车后边,总是跟着两排荷枪实弹的侍卫队。这段时间,她之所以经常回家,是因为她们全家都要移民美国了,她是回来劝告二伯母和二堂姐的,想让她俩也一起移民到美国。大堂姐在二堂姐面前,刚提出一同去美国的事,就被二堂姐义正词严地驳回去了,二堂姐的话语总是使大堂姐汗颜,大堂姐没敢在二堂姐面前提起过第二次。在二伯母那里,大堂姐也碰了壁,无论大堂姐把美国描述得有多美好,二伯母总是不动摇,她不愿意离开这个她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更何况家里还有二堂姐在。大堂姐没办法,只好含泪走了。大堂姐一家离开京都后,二伯母整整哭泣了好些天。在大堂姐离开京城没几天,旗帜鲜明仪容整齐的北伐军便进驻了京城,并且把京城易名为北平市,市政府院内升起了青天白日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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