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翻滚，雷声震荡，大下午的时刻，天地间却显得很是昏暗。 高空中弥漫的乌云中，张克与九仞真君似神灵一样漠然注视着下方。 九仞真君看到暴雨中数不清的人在慌乱中被泥泞的地面滑倒，有些忍不住了。 “如意，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南宗恐怕会人心尽失啊。”
九仞真君此言是在提醒张克。 在蔚蓝界，由于‘摇钱树’需要积聚民望与信仰才能壮大并结出各种符钱。 所以大多数的宗门在对待普通人时，会尽量展开帮助。 大到开山引海、呼风唤雨，小到降妖捉鬼、祭祀救人，几乎所有领域都有修行者的身影。 几千年下来，普通人也都习惯了有事就去找修行者解决。 甚至有时候会认为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克想要改变这一切，并非是不想帮助普通人，而是希望普通人能够自立。 过去，他在宗门内推行道场制度，也是希望修行者与普通人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可是，张克发现修行者介入俗世越多，普通人的依赖性就越强。 他希望的是开启民智，引导普通人的社会发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普通人只能如藤蔓一样依附在修行者身上。 此刻看着下方混乱的情况，张克虽然也有些不忍，但还是决定坚持下去。 “有怨气，就让他们发泄出来。 祖师你看，我们没有插手，百姓不也照样能够解决问题。 过去，他们习惯了我们的帮助，现在，就要转变他们的观念。 或许因为怨恨会导致民望与信仰有所缺失，但只要他们能够自主独立，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自立后方能自强！”
九仞真君轻叹道： “希望你是对的，你是南宗的掌门，将来是功是过也只能你一人承担。”
张克微微一笑。 “我认为修行者与普通人现在相处的方法不太正确。 修行者寿命长久，学识阅历远超普通人，但数量要比普通人少的多。 所以，修行者起到的作用应该是引导，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解决。 普通人寿命较短，可数量庞大，却是世界的基石。 如果双方能够协调好各自的职责，我相信这个世界一定会是另外一副样子。”
此刻，在张克的脑海中，想起了梦境中地球科技飞速发展的场景。 他有些憧憬，不知修行与科技碰撞后，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 九仞真君四下张望了几眼，问道： “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一直看着吗？”
“当然不是，我的目的是让人类脱离枷锁桎梏，自立自强。 而不是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这一步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要慢慢地引导才行。”
张克说着，右手扬起，洒落漫天的金刚砂。 无穷无尽的沙砾飞舞着分成数百股向下方各处飘洒。 很快地，沙砾落入地面，无声无息地在地面上升起层出不穷的建筑。 【玄光】的掌握，令他对元气的掌控更上了一个新台阶。 残破的庙宇、半残不缺的民房、怪石嶙峋的山洞，成百上千各种或大或小的建筑出现在下方数百里范围之内。 九仞真君心头微微一震，如此大规模的施法他从未听说过。 他看的很清楚，这些建筑都建立在下方距离百姓较近的地方。 只要雨中的百姓略微探查，就能轻易发现这些可以避风挡雨的地方。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下方数不清的百姓全都找到了这些建筑并躲了进去。 没有了百姓的喧闹，天地间只剩下风雷雨声。 九仞真君沉吟了片刻，有些弄不明白张克此举的真实用意。 “如意，既然帮助了百姓，为何要弄成这般模样，如此一来，他们可不知道是我们在帮助他们。”
张克淡淡一笑。 “正其道不谋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 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九仞真君在心里默默念诵了两遍，只觉短短的两句话却似乎蕴含着某种哲理。 片刻后，他才又道：“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张克以神念探查着下方建筑中瑟瑟发抖的百姓，忽然知道该如何树立他们的信念了。 转头对九仞真君道： “祖师，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这样的几句话。”
九仞真君疑惑地问道：“什么话？”
张克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听过《诗经·秦风·无衣》。 毕竟这个世界上或许也有来自梦境中那颗蓝星上的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廖廖几句话，却显露出坚定的信念，团结一心，英勇无畏、慷慨雄壮。 越是简单的话，越能打动人心。 不要担心没有甲衣，哪怕只有一件，我也和你共穿，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们一起准备，一起战斗。 “这是...？”
张克解释道： “祖师当也知道，我有宿慧，这是我在梦中听到的一首战歌，名为‘无衣’，是一个伟大国家的百姓唱出来的。 我觉得下面的百姓或许也需要这样的一首歌来相互鼓励。”
九仞真君微微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掌门，需要我怎么做。”
从这一刻起，他不在把张克视为晚辈弟子，而是以宗门决策者来对待。 “嗯，喊许青枝等人上来，把这首歌传下去。”
“好的！”
...... 山洞中。 十数个巨大的空间连接在一起，足以容纳数千人。 除了甲字第三坊以外，还有甲字第五坊的人也进入了这里。 燕良翼疲惫地坐倒在地上，他与邹玉锋一起刚刚将本坊三千人安顿下来。 归功于燕良翼之前做的准备，他们携带了大量的生活物资。 一簇簇火堆被点燃，绽放出明亮橘黄的光芒。 火堆使用的木柴是一种易燃烧，热量大，持续时间长，且还没什么烟气的灵松枯枝。 上百处火堆的附近各自聚集着疲惫、困乏的百姓，依靠火堆驱散透入身体的寒意。 邹玉锋来到燕良翼旁边，一屁股坐倒在地。 燕良翼懒懒地问道： “玉锋，各保各甲都安顿好了吗？”
“嗯，吃食已经分发下去了，大家的情绪还算稳定。 就是有一些老弱妇孺受了寒气，怕是要小病一场。”
邹玉锋汇报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又道： “幸亏师兄有先见之明，知道这里有避雨的地方，否则怕是没几个人能在雨中坚持下来。”
燕良翼四下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这里，才低声道： “我哪知道这里有山洞，不过我们之前所在的位置不好。 雨势太大，我担心会有洪水或是野兽冲过来。 当时情况紧急，直接说我怕引起慌乱，才骗大家离开那里的。”
邹玉锋心头一震，忽地发现了自己与燕良翼的差别。 别看此人平时总是有些懒散，真做起事来，自己万万不及。 而且这些时日下来，就连那懒散的性子似乎也改变了很多。 燕良翼沉吟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在这里守着，这处山洞我总觉得有些诡异，按附近地域走向，不该有山洞出现的。 另外，我去想办法找其他师兄弟搞点药物。 发现有什么不对的话，不要迟疑，速发响箭。”
“好的，师兄快去快回，让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这里有点瘆得慌。”
邹玉锋看着四周黑洞洞的阴暗处，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冲出来。 燕良翼挣扎着起身，他只是先天神照境的修为。 过去修行懒散，根基扎得不稳，体质虽比普通人要强一些，却也好不到哪去。 加上操心的事多，忙来忙去，自己反倒是最辛苦的一人。 山洞中，一些百姓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今天这场大雨。 言语中对一气南宗有些不满，认为他们没有做好应对灾害的准备。 也有一些人暗自后悔，觉得不应该脑子一热就离开先天一气宗。 虽然生活困难了一些，起码在那里不会受到风雨的侵袭，也不会如此辛苦疲惫。 听到这些，燕良翼心中有些难过。 同时也暗自奇怪为何两位真君不将天上的风雨驱散。 还有一些人倚靠在火堆旁昏昏欲睡。 燕良翼放轻手脚，从一些人的身边走过。 忽地... “坊长，谢谢你！”
一道童音自身边传来。 燕良翼转过头，只见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蜷缩在一个女人的怀里瑟瑟发抖。 小女孩脸色有一丝不太正常的嫣红，纯净、清澈的眼神看着他，轻轻地再次小声说了一次。 “坊长，谢谢你！”
刹那间，一股暖流出现，慰贴的他浑身暖洋洋的。 “坊长，谢谢你啊！”
“坊长，辛苦了，来，喝点热水吧！”
“......” 被小女孩惊动，周围的百姓齐齐向燕良翼道谢。 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个多月来，坊内有不少人被燕良翼帮助过。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你付出多少，就会压下多重的份量。 看着他殚精竭虑，全心全意地帮着大家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众人的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不知为何，听着众人的道谢，燕良翼感觉鼻子有点发酸。 突然觉得自己的付出值了，所做的事情也有了意义。 轻声与大家打着招呼，快步离开山洞。 山洞外，暴雨滂沱。 十步之外，水雾冲荡笼罩天地。 风声呜咽，雷声隆隆。 电光闪耀之下，迅疾的暴风卷动着雨水呼啸而来，翻卷而去。 燕良翼看着山洞外的情景，心中生出一丝退缩之意。 ‘要不等暴雨小一些再出去？’ 随后脑中闪过小女孩瑟缩发抖的样子，咬了咬牙，催动法力护住头脸，冲入漫天席卷的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