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沉吟片刻,指尖弹出一蓬绿光,何庆身前一株金色玉树的虚影显现。 无数闪烁着翡翠色光芒的叶片自金光枝蔓处生长出来,丝丝缕缕的绿光自叶片处垂落。 受到‘甘霖阵’治愈,何庆身躯一颤,身体表面的愈合导致他生出甚多痛楚,将他从昏迷中惊醒。 睁开双眼欲看,怎料双目早已被侵蚀成两个血窟窿。 “何人救了贫僧?”
漏风的声音微弱响起。 张克心生怜悯,低声道: “先天一气南宗如意!”
何庆脸上露出一丝惊诧,张克的名声他又岂能不知,何况二人昔日还曾有过一番渊源。 “是如意真君啊,想不到时隔数百年会在这里相见。”
他此时无心询问其它,侧耳倾听片刻,问道: “真君,那六臂蛇魔在哪里?”
张克淡然道: “已被我所擒拿!”
何庆长长舒了口气,神情放松许多,喃喃自语道: “这就好,这就好!”
张克心中有着诸多不解,询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为何会被蛇魔吞噬?”
何庆挣扎着坐起,血肉模糊的身体不时流淌鲜血,哪怕有‘甘霖阵’恢复也无济于事。 他所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张克取出一枚‘百草丹’,这是他从【诸天星盟】中兑换。 虽不能起死回生却也能肉白骨,正合何庆此刻使用。 一枚绿如翡翠的灵丹从药瓶中倒出,药气如云雾一样氤氲蒸腾将丹药包裹着。 只是淡淡的药气流散,便已令何庆精神为之一振。 似乎感受到张克的用意,何庆摇摇头道: “真君不必救治贫僧。 贫僧体内被毒素沁入骨髓,药石已无用处。”
张克微微一怔,低声道: “得罪!”
弹指射出三十六道‘神念探针’侵入何庆体内进行探查。 可探查到的结果不禁令他心生恻然。 何庆体内此刻就像是一个染缸,无数的毒素混杂在一起浸染出数十种颜色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张克忍不住开口询问。 何庆淡淡说道: “三百年前,贫僧几人在‘封龙峪’无意中将这六臂蛇魔放出,致使无数人族落入其口。 这无边的罪孽由贫僧而起,也自当由贫僧去了结。 昔日贫僧游走江湖时,曾获得一个偏方,通过特殊的方法能将数十种毒素聚拢在心脏而不爆发。 自七年前起,贫僧日夜吞服‘雄黄’、‘断肠草’、‘曼陀罗花’等一百零三种奇毒。 直到数月前,贫僧体内聚合的毒素抵达临界值,无法再承受一丝毒性,便一路南行来到这南域。 之前贫僧故意激怒那蛇魔,被其吞入腹中后毒素已完全爆发,此时贫僧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张克听的心惊肉跳,他无法想象究竟是何等的毅力才能克服百毒攻心的痛楚。 无需尝试,只是想一想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生出。 扪心自问,张克觉得自己恐怕做不到这等程度。 这已不单单是坚韧与恨意能支撑下来的了,更多的反倒是一种慈悲与包容。 这一瞬间,张克不禁对何庆肃然起敬。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唯有坚定、无畏的信念才能做到以身为饵舍身慨然赴死。 沉默片刻,张克又问道: “那攻击蛇魔的又是何人?”
何庆声音愈发的微弱。 “贫僧入‘千龙峒’时,曾看到一名风华绝代的僧人,观其眉宇间隐现雷纹,当是西域‘雷音寺’一脉。 贫僧于蛇魔腹中时,曾感受到一股沛然无穷的大力击打在蛇魔身上。 如果攻击蛇魔的是佛门中人,想必便是这西域来人。”
张克心生钦佩,赞道: “久闻佛门慈悲为怀,既能普渡众生,也能降妖伏魔,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何庆的声音越发低沉。 “西域僧人不值得信任。 听蛇魔话中之意,西域佛门似乎要接引蛇魔入佛教,准备借其祝寿之际洗脱其身上因果。 真君日后需对西域佛门多加警惕。”
张克心头一凛,方知其中究竟。 至于为何西域佛门突然对蛇魔动手,便无从知晓缘由了。 忽地,张克神色一动,远远地有一道金色莲花落下。 何庆轻声警示张克之后,五内俱焚,再无法坚持下去,低声道: “贫僧死后,可否请真君将残躯埋入定州松山古刹之中。”
张克默默点头。 何庆似乎感受到张克的动作,表情变得轻松。 端正姿势跏趺而坐,垂首低声诵读经文。 “临命终时,神识昏昧,不辨善恶,乃至眼耳,更无见闻。 是诸眷属,当须设大供养,转读尊经,念佛名号,如是善缘,能令亡者,离诸恶道,诸魔鬼神,悉皆退散……” 张克一旁肃立,静静地听着何庆诵读《地藏经》。 片刻后,何庆周身由内向外焚起五色火光,须臾之后,其身体已是化为灰烬。 仅留一团拇指大小圆陀陀、金灿灿,闪烁光晕的的舍利子置于灰烬之中。 张克肃然拱手向何庆坐化之处施了一礼,探手向那舍利子拿去。 正在此刻,一道金线快捷如风射向张克伸出的右手。 “刷——!”
张克早已察觉有人接近,只是没做理会。 此刻见到此人向自己出手,眉锋一挑,右手一翻,食中二指一夹,便将那道金线夹在指尖。 出手阻止的九难双眼瞬间睁大。 自己打出的可是一记佛法,若是这满面虬髯的大汉以各种方法将其击散或是抵挡,他都不会意外。 可万万没有料到此人居然将这一道佛法捕捉在指掌之间。 张克抬起手指,无数白毫穿插封锁如牢将那道金线锁困在指尖。 瞟了一眼,淡淡一笑道: “佛门‘缚龙金索’,可惜只得皮毛而已!”
伸出拇指微微一捻,一蓬金花在指尖炸开。 九难微微吃惊,沉声喝道: “小僧西域‘雷音寺’九难,不知施主何人?”
张克将‘舍利子’捡起,收在一方檀盒之内。 刚要说话,忽地察觉到高空中有元气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不由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云层之上一圈一圈的涟漪向四面八方荡开。 就好似水面上有无数雨点落入一般。 紧接着,就见无数的黑点从云层之上出现,如蜂群、如暴雨向着地面快速飞降。 ‘虫族!’ 张克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会有虫族突破‘混元河洛大阵’?’ ‘难道虚空之中失守了吗?’ ‘虚空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前在集市中时,张克就有些奇怪,为何集市中会有大量虫族肢体出现。 本来他还以为是从虚空中运回界域内作为战利品的。 此时看来,似乎其中另有玄机啊! 张克隐匿于虫族时,因为虫巢的特殊性,他一直都处在虫族的后方,对于虚空战场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 也不知道每隔数月,蔚蓝界为了减轻‘混元河洛大阵’的压力,会故意放纵虫族闯入‘陨石大阵’杀虫。 更不知道届时会有大量的虫族会侥幸通过‘陨石大阵’,而来到界域之内。 看到张克凝重的神情,九难有些疑惑。 虫族降临这种情况每隔数月都会出现一次,蔚蓝界别说修行者,就连三岁大的孩子都知道啊。 这虬髯大汉怎么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此事? 九难冷不丁开口问道: “施主究竟是何人? 虫族侵袭的事情每隔数月就要经历一次啊,施主何故疑惑?”
张克微微一怔,转头看着唇红齿白,相貌俊雅的九难,疑惑地道: “每隔数月就会有虫族侵袭一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九难对张克提高了戒备,谨慎地第三次提问。 “施主究竟是何人?”
张克伸手在自己面上一抹,露出原本的相貌。 拱手道: “先天一气南宗如意有礼!” 九难大吃一惊,指着张克叫道: “你...你就是先天一气南宗的如意真君?”
张克轻轻颔首,答道: “不错,现在可以说一下究竟为何会有虫族进入界域了吧。”
九难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克。 就是眼前之人提前通知,蔚蓝界才有机会做好准备,避免了一场灭世浩劫。 此人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上上下下打量了张克几眼,才道: “虚空之中‘混元河洛大阵’对抗虫族压力太大,每隔数月便会放一些低阶虫族进入界域缓解压力。”
张克这才明白其中的缘故。 九难说完,看了看高空中的虫族还很遥远,便开口道: “真君,可否将那‘舍利子’交个小僧。”
张克似笑非笑地看了九难一眼。 “凭什么?”
九难解释道: “佛门之中,只有高僧坐化时才可能诞生‘舍利子’,小僧要将那枚‘舍利子’带回禅林供奉。”
张克摇摇头道: “此人与我相识,临终前曾嘱咐我将其带回东域,却是不能给你。”
九难不解地道: “他是佛门中人,如果在禅林中接受供奉后,日后或许可苏醒神智,成为佛门护法神灵。 这样不是对他更好吗?”
张克看得出,眼前的僧人心中一片赤诚,确实是出于好意。 “任何人都不得违逆其本人的意愿为他做主。 你怎么知道他会希望自己成为佛门护法神灵。 既然他临终的愿望是回返东域,我自然会按照他本人的意愿行事。”
九难还想劝解一番,但张克已不耐烦多做解释。 他担心迷神夫人在此出现的情况被他人发现,此刻自己实力未复,不宜在此久留。 抬头看了看空中,虫族距离地面已不足百丈。 其中有很大的一波虫族正好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降下。 微微吸了口气,运转‘混元一气’转换五行,右手握拳抬起。 肉眼可见有五色元气顺着胳膊快速涌向拳头,只见他右手猛地张开。 “嗡——!”
在其手掌张开的一瞬间,五色光线陡然炸开。 犹如一颗无数切面的璀璨宝石被托举在掌心,又经过太阳的照射。 刹那间,方圆数里的上空完全被那五色霞光迸显的光华所覆盖。 大神通:【大五行灭绝神光线】 九难这是第一次见到张克出手,也第一次见到如此绚烂的道法。 在五色霞光的照射下,数里范围内即将落下的无数虫族如被无数无形的锋刃切割破碎成渣。 片刻后,数里方圆开始降落起绿色的雨水。 张克一击出手之后,看到身前有一块巨石嵌在地面,反手一掌拍在巨石之上。 一蓬白金色的灵光闪过,一道云篆符纹被拍入巨石之内。 【威吓】 这是一道专门针对兽类的符纹,没有太大的功效,却可以令兽类不敢靠近。 算是张克为‘罗家寨’做的最后一件事。 随后张克朝九难点了点头,转身快速离开。 九难张了张嘴,没有再开口阻拦,眼睁睁看着张克离去。 他没有询问张克关于迷神夫人的下落。 迷神夫人的气息最后出现的位置就在这里,既然只看到张克而没有看到迷神夫人的行踪,其下场不问可知。 他甚至怀疑张克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迷神夫人而来。 看着天空中不断飘洒的绿色雨滴,这可都是那些虫族被绞杀后留下的鲜血。 一斩两半和绞杀成渣的难度是完全不同的。 早听说如意真君行事残暴狠辣,这一刻他终于有了最直观的印象。 怀着复杂的心情,九难返回地宫。 待见到大丈禅师后,九难垂目低语。 “师父!弟子无能,没有把迷神夫人带回来。”
大丈禅师已经用金色丝绸将九哲的身体按照佛门规矩捆扎完好。 此时,大丈禅师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听到九难之言,大丈禅师一怔,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没有抓到迷神夫人,也就意味着自己不用在佛门利益与弟子感情这道天平上做出选择。 “被其逃走了吗?”
九难摇了摇头道: “弟子在迷神夫人出现的最后地点见到一个人,估计是此人将迷神夫人带走了。”
大丈禅师神色一肃。 “何人?”
“先天一气南宗如意真君!”
大丈禅师大吃了一惊,急问道: “怎么会遇上他? 如意真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如意真君在此出现,大丈禅师连迷神夫人都顾不上了。 九难将自己见到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大丈禅师瞬间便发现不对。 “你是说如意真君以一记五色光华击杀了数里范围内的数千虫族?”
九难点点头道: “正是,那道法术极其可怕。”
大丈禅师有些疑惑地道: “有些不对劲,如意真君实力极强,一些普通的虫族而已,怎么会施展如此强大的法术。 而且还很快地就从地面离开了,这一点很奇怪啊!”
沉吟片刻道: “你觉得他的实力如何?”
九难想了想后,有些迟疑地道: “如意真君的气息似乎不太稳定,像是刚刚受过重伤。”
大丈禅师心头陡然闪过一念,喃喃道: ‘前些时天地曾出现过多重异象,似乎虚空战场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而现在如意真君又突兀地出现在这里,还鬼鬼祟祟的变化了形貌。 难道...他当真受了重伤?’ 这一猜测令大丈禅师心情大为激动。 对于张克,西域佛门了解到的比东域大多数宗门都详细的多。 佛门大能曾经说过,蔚蓝界这数百年来的快速发展,其每一个关键节点都几乎与如意真君有关。 此人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有道君之资。 ‘如果能够趁其重伤时带回西域,令其皈依佛门,或许将来便是佛门一大助力。’ 至于张克愿不愿意加入佛门的怀抱,等到了西域只有大能为其洗礼。 想到这里,大丈禅师双眼陡然化作金色。 ‘罗家寨’上空突然出现两道金色光柱。 如灯塔一样来回在‘罗家寨’附近千里之内巡察。 但这可洞察天地的佛门‘天眼’却没有看到丝毫张克的踪迹。 大丈禅师细细查找了数分钟,才不甘地闭上达到极限的双眼。 “唉!可惜了,早听说这如意真君擅于变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九难疑惑地问道: “师父,这如意真君很重要吗?”
大丈禅师微微摇头,并没有向弟子解释太多。 九难性子质朴敦厚,这些人心算计还是不要被他知道太多的好。 “唉!可惜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