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跑进了办公室，慌张的看着吴缺。吴缺对跟在她后面想把他喊出去的护士摆了摆手，对女孩道:“坐吧。”
女孩局促不安的在吴缺面前坐下，手捂着肚子，轻轻皱眉。距离她喝下百草枯已经两个多小时，一些症状已经开始显现。女孩看着吴缺，迟疑了一会，带着希望问:“医生，你在骗我们吧？这个农药真的会毒死人吗？我已经洗过胃了，别人喝了农药，都是自己喝肥皂水洗胃的……我还打了针吃了药，我……”吴缺没有瞒她，看着她满怀希望的眼睛，一把冷水浇灭:“有个女孩，跟你年纪差不多，也是为了吓唬男朋友，喝了两口，比你少很多，为了救她，前后花了五十几万，最后怎么样了知道吗？三个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拖了三个月，最后还是死了。”
女孩浑身发抖，脸色瞬间煞白。吴缺轻声道:“生命很没有质量，你这么做，值得吗？”
女孩张着嘴，没有出声，眼泪却啪啪啪的掉了下来。吴缺脸色平静道:“如果喝的少，及时洗胃，配合药物，还有希望治愈，只是有希望。”
“你喝了多少？半瓶！”
“超出致死剂量好几倍！”
“当然，曾经也有人喝下一瓶却活了下来，仅此一例……”女孩猛然抬头，看向吴缺，忙不迭的擦眼泪，眼神激动，连站在门口的护士都看了过来竖起耳朵。吴缺面无表情道:“她做了肺移植，花了一千万，你的经济条件允许你这样做吗？”
女孩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护士站在门边，瞪大了眼睛，这是作为一个医生该说的话吗？吴缺铁石心肠继续道:“只要你能筹到钱，一大笔钱，我们可以拖延时间，尽量减少你的痛苦，可最终的结果还是家破人亡，现在你后悔了吗？”
女孩无助的边哭边点头。吴缺看着她，淡淡道:“百草枯啊，给你后悔的时间，却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让你爸回来见最后一面吧，珍惜一家人在一起仅有的时间。”
女孩失魂落魄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护士没有陪着女孩出去，反而站在原地看着吴缺欲言又止。吴缺看着她，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说这些？觉得我不像医生？”
护士表情纠结，深吸口气说:“有点，吴医生，你这样太不近人情了，是要被投诉的。”
吴缺摇摇头说:“她都这样了最多四五个小时，还怎么投诉？”
护士再次瞪大眼睛:“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吴缺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道:“为了吓唬男朋友就喝农药，她有没有想过生她养她的父母？可以陪她一生的人还比不上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这样的人何必安慰？”
“可是……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这么说啊。”
护士讷讷道。“我能说这么多已经很客气了。”
吴缺合上急诊室的档案笑了笑，站起来道，“这样的人长大了也不会对父母好到哪里去。”
护士犹豫了一下说:“她还年轻还不懂事，以后就不一样了。”
“她没机会了，与其浪费钱不如留点钱让父母不要这么辛苦。”
吴缺走到护士身边，“走吧，去看看。”
……女孩的男朋友来了，愁眉苦脸的站在床边，满脸不自然的看着女孩。她的朋友们都站在旁边看着病床上满脸痛苦的女孩，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们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或者知道却不敢相信。女孩的母亲给孩子他爸打完电话后就一直坐在病床边，一脸憔悴，万分不舍。女孩半躺在病床上，看着门外，双眼无神，时不时的有眼泪滑落。吴缺让护士把女孩的朋友连同她的男朋有都请了出去。女孩的男朋友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女孩，眼神复杂，女孩同样看着他，眼神里有悔恨有痛苦。吴缺站在女孩的父母身边问:“她爸爸什么时候能到？时间不多了。”
女孩的母亲痛苦低头:“在外省，刚上车，还、还要四个小时，我可怜的娃啊……”女孩看着低头痛哭的母亲，眼里再次滑落:“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爸，我……我想爸爸了，我……”两人抱在一起，哭声凄惨。吴缺冷眼旁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一会，两人才渐渐止住哭泣，女孩母亲抽泣着问:“饿不饿，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去买……要喝水吗？”
女孩看着头发灰白一脸憔悴的母亲，满脸后悔和不舍的摇头:“妈，不要走，陪我说说话吧，我……”忽然，女孩开始剧烈喘息，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两眼不断地往上翻。“医生，医生，救救她，快救救她！”
女孩的母亲急忙大喊。呼吸衰竭的症状出现了，吴缺看了看时间，吞服计量过大，症状出现的有点早。“真真，不要睡，真真，爸爸马上来了，真真……”看着一脸焦急和痛苦的女孩母亲，吴缺犹豫了一下，拿出一枚银针夹在两指中间，轻轻拍在了女孩的脖子上，天柱穴，深深扎入，接着又在颈椎的定喘穴，肺俞穴上各插一针。三针直接没入了女孩的体内。吴缺抓起女孩的手，指着手臂内侧，拇指与腕部相连接处向下两指的边缘位置的列缺穴，对女孩母亲道:“用力按，一次次按。”
女孩母亲机械的点点头，一边按一边喊着:“真真，妈妈在这里，真真……”奇迹出现了，没一会，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稳，看着母亲开始轻声抽泣。吴缺观察了一下女孩的气色，足够撑到天亮，他没发出任何声音，轻轻退出了病房。医者仁心，一直都是。只是……就算能做到，也没有义务要为所有人起死回生，尤其是那些自杀的人，无论他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值得。女孩是在天亮后走的，一家人相处了最后的时光，在最后的两小时里，一直拉着父母的手低声哭泣，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看着女孩被盖上白布，女孩的母亲几次晕厥，被紧咬牙关眼眶通红的父亲死死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