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常说,一个人去世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可是我仰头看着窗外,除了高楼林立,阴霾遮空,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次日,我独自出院回家换了一身黑色长裙,带着鸭舌帽打车去了观音山。我的兰博基尼被送去修理。本市的火葬场建在观音山上,火葬场后便是一片高档公募。我母亲的墓碑也在那里。我突然想到有一年我去祭拜妈妈,在妈妈的墓碑前看到盛祖昌的身影。那时候我只以为是妈妈生前的朋友,却不知道那就是盛诀的爸爸,是我妈妈的初恋情人。命运真是会开玩笑,这个玩笑开得我遍体鳞伤,仿佛在人间经历了一遍情劫。观音山半山坡上,停了一排排黑色豪车,我下车后特意寻找盛诀的车,没有发现他的那辆迈巴赫。山下虽然一片晴空,然而山腰上却乌云蔽日,下起毛毛细雨。苏小玉撑着一把黑伞来接我,将我带进去。远远的,我看到卫江南一身黑色西装,正站在母亲的墓碑前,神色落寞伤痛。“一开始不是说只是阑尾炎吗?怎么突然就病逝了?”
我小声的问苏小玉。苏小玉叹口气:“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检查阑尾炎的时候,才发现肠子里长满了肿瘤,已经不可能手术了。卫江南一开始也没觉得严重,等家里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低垂着头,心里难过起来。卫江南母亲的情况,与我母亲当时的情况竟然一般无二。我们将提前买好的白色花束放在卫江南母亲的公募前,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盛诀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神正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的魂都吸走了。我一怔,赶紧跟着苏小玉离开。心脏狂跳不止,猝不及防的看到盛诀破碎的眸色,我慌不择路。“小玉,你留在这里陪陪卫江南吧,我先走了。”
苏小玉点点头,下一秒却怔住。一回头,盛诀就站在我面前,撑着一把黑伞,薄唇微抿,脸色肃杀。“我去看看卫江南。”
苏小玉说着离开。黑色西装和伞底将盛诀的脸色映衬的惨白惨白。我杵在那,挪不动脚步。“医生允许你出院了吗?”
盛诀声音冷冷的,带着质问的语气。我手指颤了颤,皱眉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去医院了?”
盛诀冷笑一声:“你的骨髓是我帮你找的,医生自然也是我安排的最得力的。”
“最得力?呵呵……”我故作讽刺的说道:“最得力的医生却让我手术失败了。真是谢谢您,盛总。”
说完,我撞开盛诀的手臂离开。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我,盛诀炙热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腕。我能感受到他克制的怒气和悲伤。“我知道你手术失败了,我还会继续寻找合适的骨髓。”
盛诀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和央求。我心痛万分,我爱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盛诀,竟然为了我变成这样。“咳……”盛诀松开我的手腕,重重的咳嗽一声。我看到他微微涨红的脸色和白如纸屑的嘴唇,心痛的眉头一皱:“感冒了就回家养病吧,别出来传染别人。”
一定是淋了雨感冒了。我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难听,更别提盛诀会作何感想。他诧异的看着我,眸色忽明忽暗,“柳如意,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的。我讨厌你,甚至讨厌你叫我的名字。”
我咬着牙硬撑着。盛诀倒吸一口凉气,努力镇定下来,片刻后,语气温柔的说道:“好,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天!我的心震颤着,天崩地裂般的错愕。盛诀,从没有这样央求过别人。我咬着下嘴唇,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溢出来,然而我僵硬的说道:“改?你现在才来说这些,未免太晚了。况且,你何必要我原谅呢?我又不喜欢你。”
我看到盛诀的脸色猛地惨白一片,咳嗽的更加厉害。我不敢再看下去,挥挥手招呼一辆出租车,快速的坐进去离开了观音山。本来我是要去看看妈妈的,然而此刻我一点心情都没了,我只想快点离开,快点消失。盛诀悲痛欲绝的脸在倒车镜里越来越小,消失不见。我捂着脸无声的哭着,司机看我哭的厉害,递给我几张纸说道:“哎,小姐,逝者已逝,节哀顺变吧。”
我擦擦眼泪,看着窗外。呵呵,逝者已逝,是啊,我在盛诀的心里,从今以后就是个死人了。所谓心里有座坟,住着未亡人是不是这个意思?回到医院后我窝进病床上躺着,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饿的要命却不想动一下。晚上八点多,我接到卫江南的电话。想不到他会亲自给我打电话,有什么话叫苏小玉告诉我不就好了吗?我接了起来,卫江南那边有点吵,他喝多了,舌头都大了。“如意,你在哪?”
我垂下眼睑,不想说我在医院,卫江南却又说道:“你现在能不能来一趟?我想跟你们说说话……我想跟你们说话……”他的语气软软的,听上去很难过,很揪心。我想他母亲刚刚去世,我们这些做朋友的是应该陪陪他的。“好,你说地点吧,我这就过去。”
卫江南吐着酒气说道:“玉都,快来吧。”
“好。”
我挂了电话,打车去了玉都。服务员将我带到包间里,我还没进去就听到卫江南大笑的声音,只是那笑声里,带着刺耳的悲伤。他向来是乐观的人,若有悲伤,也是将悲伤藏进笑声里。我推门进去,卫江南背对着我,正抱着盛诀仰头哈哈大笑,盛诀看到我,清冷的眸子低沉下去闪着疑惑,似乎并不知道我会来的事情。苏小玉惊讶的看着我,又看看盛诀:“如意,你怎么来了?”
我讽刺一笑,是不是我不应该来?卫江南看打我,立刻站起来笑着嚷道:“如意,你来啦!真好,咱们四个又重新聚齐了!”
卫江南喝的脸红红的,手里举着酒瓶子,脚边儿更是摆了十多个空了的酒瓶子。他的那一句,咱们四个又重新聚齐了,深深刺痛了我。曾经我们四个在一起有玩有闹,不亦乐乎的日子,被我打破了。“来来来,坐这儿,挨着我们家盛诀!”
卫江南将我按在盛诀身边,我闻到盛诀身上也是一股烈酒的味道。我弹起来,将卫江南按着我的手轻轻掸掉。“这里这么大,我偏要坐在这吗?”
我声音不易察觉的抖着,故作厌弃。余光里,我看到盛诀阴沉的侧脸和咬的紧绷的下颌线。“嗯?如意,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劝和劝和!”
卫江南咧嘴笑着,双眼迷离,满嘴酒气。我心想,这才是他叫我来的真正目的吧。“你们喝吧,我先走了。”
我转身就要走,卫江南却吼了一声:“站住!”
我僵在原地,卫江南咄咄逼人的问我:“我家盛诀哪对不起你了?你这样对他?”
没等我说话,盛诀低沉阴冷的声音传来:“卫江南!”
卫江南摆摆手,哼唧道:“盛诀,你不用再护着柳如意!今天我妈死了,你们谁都别想教训我!”
卫江南都这么说了,还有谁能阻止他闹?我装作听不见,继续往外走,卫江南却一把将我扯回来。“你走什么啊?你今天当着我的面把话说清楚!”
卫江南手指戳着地面,愤恨的说道:“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盛诀是你说喜欢就喜欢,说讨厌就能讨厌的人吗?他是我兄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为了你,断过腿,挨过打,关过禁闭,失去过财权,差点连命都没了,站在大雨里求你半个小时,还拉下脸跟你道歉,你有什么可不知足的?想想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还是个人吗?你考虑过盛诀的感受吗?”
我的心狠狠的抽疼着,卫江南的话对我而言无疑是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