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村的里正是个五十出头的徐姓男子,身形略有些单薄,一张枯瘦的脸上,有些许病态之势。看到有人来了,立刻笑脸相迎,将两人迎进了屋子。月惊华和沈瑾钰二人,也没有客气。一番客套之后,便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听到两人此行的目的之后,里正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双眼圆瞪,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不确定的问:“两位贵人,即是为了田地之事而来,不知您可有官府的批文,和地契啊?”
“自然是有的!”
月惊华也不怕他从中使坏,痛痛快快的将地契拿了出来。林主簿已经凉了,凉得不能再凉了。与其相关的一干人等,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便是这里正,真的有别的心思,也只能掖着。徐里正看到地契也是呆了又呆,又看到上面的署名,更是错愕不已。到底是做里正的人,也只是偷偷的瞧了月惊华两眼。确定地契的真实性后,便将地契又还给了月惊华,感叹道:“您二位辛苦,劳烦您辛苦跑这一趟,是我的不是。”
月惊华笑笑:“里正大人过谦了,我们夫妇二人原也是凌河镇人士,谈不得辛苦二字。此番同我夫君过来,一是为了田地之事,二则是为了散心。这落雨村果然不愧是咱们凌河镇的三大村落之一,村里的村民,更是热情好客。要不然的话,我同我夫君二人,想要找到里正大人怕是得费不少的工夫。”
她并不清楚这里正的底细,之所以这样说。其目的便是为了告诉他,让他小心些说话,村里的事情他们并非是一无所知。沈瑾钰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宠溺的看着她,并未开口。徐里正自然也听出了月惊华的言外之意,面色僵了又僵。“承蒙夫人高看,我身为落雨村的里正,配合您收租及徭役税,本是分内之事,但……”说着,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才为难的道:“往年租子,及税收一事,都是由村东头,齐家收的。我这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齐家?”
月惊华抿唇,若有所思。徐里正叹了一口气,解释:“齐家是几年前搬到落雨村来的,其二子齐冲的媳妇,乃是林主簿的远房表亲。林大人对其也颇为信任,将租子税收的事情,全权的交由齐家处理。而齐家以齐冲为首,每一次都能第一时间,将租子和税收上来。一来二去的,前后不过短短几年,他们家便在村子里彻底的站住了脚。就连我这里正也……”“也就是说,这落雨村的事情,并非是里正做主,而是齐家那位做主!”
“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里正张了张嘴,不甘的点了点头,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道:“齐冲他做事情很有一套,手段层出不穷,我的确不及。”
“怎么个层出不穷法?”
“这……”徐里正迟疑了片刻:“想必两位先前在村子里有了解到,我也就不满您了。我是落雨村的里正不假,同时也是村里众多佃户之一。不过我们其中有一部分人的地,是从官府租的,每年只需按时向官府交租便可。林大人来了后,地成了他家的了,租子便由原来的五成上涨到七成。”
“七成?”
月惊华眉头挑的老高。沈瑾钰也变了神色:“还真是狗胆,拿朝廷铁律当摆设。你既身为落雨村的里正,便该以村子的利益为己任,何故同流合污?”
朝廷对田地,有明确的划分。不可私自买卖,必须要有官府的印鉴才行。租借也有明文规定,官府用地按照田地等级来划分。租子不得高于地税的百分之五十,也就是收入的五成。私产的话,会相对宽松一些。但也多是五成或者是五成半。六成就顶破天了。在加上徭役税,一年下来,佃户能得以温饱,不至于饿死,已经算好的了。又来一个七成……徐里正没来的打了个冷颤,差点儿跌坐在地上。“……若非是没有办法,我怎会与其虚与委蛇。”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被个年轻人给吓着了,顿时……“咳——”里正猛的一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尴尬的道:“并非是我愿意同流合污,而是没有办法啊。有主簿大人撑腰,那齐冲在落雨村如鱼得水。我一个小小的里正能做什么,又可以做什么?更何况,为了落雨村的村民,我也只能顺从啊!”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徐里正又是一阵长吁短叹:“那齐冲仗着有主簿大人替他撑腰,便将佃户们都不当人看,做事也狠辣至极。租子交不上来,就用荒地抵。荒地开不出来,就用劳力抵,全部带去开荒,直到能偿还租子为止。若是连能干活的人都没有的话,那就只能落得个被发卖的结果。咱们村子里有十几户人家,都先后遭了殃,就连我也不例外!”
“这还真是……”无耻他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啊!。饶是月惊华,也被气了个够呛,骂街的心思都有了。这般混账,也配称之为人。“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开出来的那些荒地,最终又被以低租金,租给了那些佃户。”
“的确如此,比官府规定的少了一成。”
徐里正努力的克制着,气得眼睛都红了,咬着牙道:“佃户们又看到了希望,便争相租借。但荒地,就是荒地。租子比旱地少了一成,收入却远远不及旱地。收成少得可怜,交完租能保住来年的种子,已经是庆幸的事情了,哪里还有余粮二字之说。”
久而久之,佃户们越陷越深。不断的开垦荒地,用来抵租,随后又不断的租借……“八年来,村子里先后开垦的荒地,共计二百余亩。虽没有地契,但这些地,却都归林主簿所有。”
“二百余亩?”
莫说是月惊华了,就连沈瑾钰也没预料到,脸色阴沉的吓人。